“别妄动啊，兰若！”雪儿大声警告道，“你的魔法伤不了我的，你乱用魔法，只有让自己受伤。”

“谢谢提醒……”我咬了咬牙，强压住涌到胸口的郁气。

黑骑兵和近衞军仍在鏖战，敌我的阵线一时间僵持不下，但计较损失，蜥蜴人战士的牺牲要惨重得多。在肉搏战中那些孔武的黑骑兵占有绝对的优势，近衞军射手只是凭借前仆后继的英勇精神力战不退，但这样的情况能支持多久？

飞箭伤不了雪儿，近衞军更不可能靠步战杀退黑骑兵迫近雪儿，现在只有用“瞬间移动”魔法，只要我行动突然，雪儿的护体魔法不一定来得及挡我手中一剑的……

我手里的剑是雷的剑！我用这把剑两次击退过巫师迪米尔，或许这把看着普通的剑，恰恰是魔法师的克星呢？！

然而又一阵彻骨地疼痛把我的咒语打断，“瞬间移动”并不是我用熟的法术，虚弱的我如果强行发动它，只怕雪儿的警告就会成真了。

“停止，兰若，停止！”阮达尔用力压住我的剑，“我们能打倒雪公主，我们用别的办法？”

“我不信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可想。”雪儿远远地扬起声音，我实在不敢肯定，这个本领特殊的大魔法师，是不是已经察觉了我心底的念头。

“这一仗拖得够长了！”雪儿换了副严厉的腔调说，“看来，该给你们最后一击了！”

雪儿举高了手臂，我无法从她的姿势中辨认她想施展的伎俩，但我知道，以她的本领，只要再发动一轮地震，这片孤岛就会象一块糖一样被海水融解。

我心头一急，某道咒语已经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暗影毒刃！”看着那蝙蝠状的黑影，我自己先被惊得麻痹。

雪儿仿佛闷哼了一声，那影子一般的魔法暗器并不是护体石肤所能招架，她会不会已经受伤？

雪儿的手臂慢慢放下，但她气度从容，丝毫不见受挫的惊慌。我定睛再看，才发现那枚已经变成深蓝色的“毒刃”，如同一片风铃般虚悬在雪儿身侧。雪儿的身边似乎有一层无形的护甲，毒刃的打击撞到这护甲之上立即凝住，就好象被封冻在坚冰中一样。

“冰霜之铠”！雪儿轻轻探出手弹落那片毒刃，已经被低温冻得发脆的毒刃，在落地之前已经化作碎片。有护体石肤和冰霜之铠双重保护，大魔法师雪儿才这样有恃无恐，目中无物么……

虽然很不服气，很不甘心，可我确实已经无力。对本能的忧惧反倒让疼痛减轻了，但思绪纷乱的我再不能把魔法凝聚。雪儿又一次抬高了手臂……现在，确实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她，没人可以。

这个时候陡然有一声长啸横过海面，冰山上的雪儿也不禁停住了动作。这啸声仿佛有一种不容忽视的魄力，震慑得每一个人变了神情，纷纷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那边！”被阳光照得透蓝的海面上，正飘过一抹藏青色的船帆，这只船队藉着顺风飞速靠近冰山，船头上插的旗帜，都描着双足飞龙的金色图案。

“是我们勒穆利亚的海防军！”近衞军将士大喊道。

“是我的后续部队！”这只船队绕着冰山半弧型展开，此时我已经看清了几个站在船上的战士。他们是我亲手挑选的精兵，在遇见艾瑞娜之后，我决定兵分三队，他们就是其中的一队——这队战士受命召集海军船只随后接应我们，现在他们总算是追踪过来了啊。

长啸声正是从这船队中发出，这啸声大约是某种指挥的信号，指引着那些战船在浪涛滚滚的大海上进退自如。

现在战场上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扣舷独啸的人物。“军神，军神大人！”战士们先是讶异，然后是齐声欢呼！

勃朗希德！真的是勃朗希德，这个须发苍白的老军神正高擎着银戟跃下战船。凌波微步！在大家的愕然惊疑之中，勃朗希德已经矫健地踏过布满浮冰的水面，一跃登上冰山。

※※※

“怎么可能是你？！”雪儿失声叫道，“异界门崩溃的时候，你的凌波微步是没有用的啊？！”

既然凌波微步没有作用，军神又是靠什么躲过那可怕的海啸呢？

“或许我已经死过一次。”勃朗希德冷冷地说，“我随波逐流，看不到陆地；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兰若将军的船队……”

——这其中的情形，我是在稍后才从相关将士的口中知道：

异界门边一场混战，军神当时元气大伤，根本没有精力发动“凌波微步”护身。汹涌的海潮把他远远地卷走，他只是凭借良好的水性和顽强的毅力漂浮不沉……或许，若再耽延片刻，军神就会坚持不住，万幸的是他被我们的后援船队发现！那些飞龙旗帜的战舰察觉到魇岛附近的异状搜索过来，勃朗希德也从生死边缘被接了回来——

这时军神已经登上冰山峰顶，逼近雪儿身边！他身上一股凛然之气，竟震慑得大魔法师雪儿不敢轻率发动魔法。

不少黑骑兵忙不迭地返回冰山救应雪儿，勃朗希德银戟一搅，冲得最近的几个黑骑兵就被扫落到冰海之中。

“魔女！你胆敢污辱我死去的女儿，在这裏妆神弄鬼！”军神怒喝道，“现在，我就把你打回原形！”

军神不能等黑骑兵护衞赶回位置！他戟尖一转，随即直刺雪儿！

“当心！”同一瞬间，我看到一道冷森森的光也射向了军神。

军神岿然不动！嚓地一声，银戟已刺到雪儿身上！

“反魔法镜”！军神曾经用这个绝招挫伤我的魔法，现在就连大魔法师的攻击也奈何不了他！而他那凌厉无匹的银戟，却刺破了冰霜之铠和护体石肤两重屏障，刺透了雪儿的身体，从她的脊背上穿了出来！

“原来军神大人这么狠的！”雪儿的声音里流露出痛苦，但她却没有丝毫呻|吟。“就算我不是你女儿，但面对自己女儿的样子，一个父亲能下这么重的手吗？”

“你根本没爱过艾瑞娜，没真正关心过她吧？”雪儿叫道，“艾瑞娜被怀斯滕诱惑，被黑魔法师诱惑，她有这样结果，都是你这个父亲给她的吧？！”

勃朗希德整个身子微微一震！他弃开银戟，后退了几步。冰山被日光照得刺眼，我看不到军神此刻做何表情，但雪儿这一席话，或许比魔法攻击对他杀伤更大。

“想打伤我，有这么容易吗？军神大人这些本领，只够伤害自己的女儿罢！”雪儿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军神的银戟造成这样致命的重创，难道对她毫无影响？

“艾瑞娜”的身体忽然被一层悦目的白光包围，连同那支刺穿她身体的银戟也被这祥和的光线裹住。冰山上空恍惚间缭绕着一种歌声，这歌声我似曾相识，这歌声应该只属于埃拉西亚的圣地，只有圣地中最神圣美丽的天使，才有这样的歌喉啊！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我望着大魔法师雪儿从祥光中踱出，她的身姿轻盈而曼妙，再没有一点受创伤的痕迹。勃朗希德那支威不可当的银戟，更不知失落到哪里了。

“守护天使！”勃朗希德诧异莫名，“天使怎么可能守护你这个魔女？！你究竟用了什么邪术，竟然盗用神的威力？！”

“我不叫‘这个魔女’，我叫雪儿·伊莎贝！”雪儿仍然维持着“艾瑞娜”的形象，但她那种得意的笑容，只能属于雪儿自己。“军神大人，你还没有把我打回原形呢……”

“现在，轮到我把‘你们’打出原形了！”雪儿的声音陡然发狠，只见她的手望虚空一招，无数刀刃般的冰晶就从天而降，下雹子一样向军神打了过去。

※※※

“不妙！”就连不熟悉魔法的阮达尔，也看出雪儿的这次攻击不可能用“反魔法镜”挡住。

大魔法师雪儿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反魔法镜”的特性，那个神秘的世外高人留给勃朗希德的护身绝技，可以反弹几乎所有的元素魔法攻击——于是精通冰魔法的雪儿也改变了进攻方式，她召唤冰刃来打击军神，这一招固然是冰魔法，但它给敌人造成的伤害，却是“物理伤害”！

失去了武器的军神根本不可能招架这样的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我们只看见冰山上绽开了一团幽蓝色的光华。“——瞬间传送？”不通魔法的军神，居然也能够使用“瞬间传送”吗？

冰山上的蓝光被雪儿雨点般的冰刀一撞，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只是一刹那间，又有一团蓝光在我眼前闪动。这团蓝光落在我们近衞军的战阵后方，蓝光散尽之后，军神勃朗希德就赫然挺立在我和各位将领跟前。

不，不仅仅是勃朗希德！在他的身后，还有那一群人，那是我最信赖的朋友，现在她们也伴随着神奇的蓝色光环现身战场之上。

“是巫女，米兰达的巫女们！”数百名巫女正各就各位推动某种魔法阵势，看来，刚才就是她们群策群力，把勃朗希德从雪儿凶狠的攻击中救了下来。

“是你们，果然是你们！”望着巫女们排开的魔法阵，雪儿的神情语气已完全改变。“……我早该猜到的！单凭军神的卷轴破坏不了异界门，但加上溿岚泽的力量，你们是可能做到的啊……”

雪儿没有猜到，因为数十年来勃朗希德和米兰达从来没有联手过，在怀斯滕的内战之中，军神和巫女立场不同，势若水火，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这两个人的力量会联合在一起，事先几乎没有一点征兆。

“难道……难道米兰达和她的学生们一直坚持留在溿岚泽，就是为了这个？”阮达尔叫道。

米兰达没有随我和高炎送海莉回王都，果然是因为这“更加重要”的事情……她一直在积蓄力量要破坏异界门，溿岚泽城号称圣王结界的枢纽，米兰达的弟子们早已在那里布好魔法阵——当军神引发异界门动荡的时候，她们立即辨明方位，向魇岛发出了真正地致命一击！

“米兰达呢，米兰达本人在哪里？”雪儿·伊莎贝恨恨地高喊着，“你以为你们稳赢了？你以为，你自己不来，靠着你这些学生就稳赢我吗？！”

“近衞军战士，我们自己上！”雪儿话中的无视似乎刺痛了勃朗希德，他抢过一把佩剑，号令全军向黑骑兵反攻！

“军神万岁！”看见勃朗希德安然无恙回到军中，近衞军将士无不勇气百倍。而那些黑骑兵却不得不有所顾忌——巫女们用魔法阵传输兵力的办法神出鬼没，他们只得且战且退，并且迅速分出兵力撤回冰山，警戒巫女和我们海面的舰船，以免自己的指挥官在后面再次落单。

但是分兵之后的敌人已不能阻挡军神在正面战线上的突击！近衞军不计牺牲地奋勇前进，他们几十人几十人地倒下，但黑骑兵也被一个一个地撼倒，在军神率先冲杀的一侧，敌人的战线已被突破。为了避免被近衞军由侧翼包抄，雪儿只好命令黑骑兵全线收缩，尽数退回冰山山脚。

“闪电术”！布成阵型的巫女随即用魔法瞄准密集在冰山上下的敌人。“命令海军放箭！”我也向水面上的勒穆利亚部队下达了攻击指令。

现在我们几面夹击，我不信雪儿·伊莎贝一个人真能扭转干坤！

※※※

“好啊，你们靠人多欺负我兵少！”雪儿怒道，“那么，我也要召唤我自己的部下啦！”

这些黑骑兵都是哈德的黑骑兵，他们确实不算雪公主“自己的部下”。这个大魔法师自己的部下又是何等人物？他们难道能招之即来？

我皱了皱眉头。魇岛四际天海茫茫，我实在看不出雪儿·伊莎贝的军队能埋伏在哪里？

雪儿的口中似乎念念有词，早有戒备的巫女们立即推转魔法阵，在近衞军的队列前边张开了“抗魔”结界。大德鲁伊乌兰德就曾经在石城战役中用类似的手法对抗巫师迪米尔，现在几百名法力不弱的巫女合力，雪儿即使本领通天，她一个人的攻击魔法也影响不到战场全局的！

然而巫女们的抗魔结界并没有等到雪儿的魔法攻击，雪儿的咒语停止了，却有无数怪异的声响从四面传来！

“那是什么？”战士们纷纷惊叫起来。

在飘满浮冰的海面上，在寒光逆射的冰山间，在白雪皑皑的孤岛边，现在到处都布满了奇特的深蓝色影子，这些身影宛若半人半鱼，而他们的肌体竟象宝石一般发光透明。这些深蓝色的“人鱼”用强健的前肢握持叉状的武器，那些武器也象他们的身体一样透明发光，仿佛非金非铁，而是冰晶凝成。

这便是雪儿自己的军队？

“不论是什么怪物，杀！”勃朗希德大声疾呼提振全军士气，趁着敌人尚未接近，近衞军的神射手们已纷纷弯弓搭箭。

“见鬼！难道他们根本不是生物……？”无数羽箭射中了这些深蓝色的怪物，但这些家伙却象是完全不在乎？难道他们这玻璃般半透明的身体，竟然比黑骑兵披挂重铠的魔法躯壳更加坚固？我遏不住疑念，心一横挺剑冲出队列，一条人鱼这时正从冰海中飞跃上岸，趁着他还没有稳住身子，我已经拦腰一剑砍中目标。“喀嚓”一声，人鱼翻落海中，可我的手腕也被震得剧痛，这一剑不象是砍在了敌人身上，而简直是砍在了硬梆梆的石头上。“是冰，他们是冰！”

这些家伙确实不是生物，他们就是冰！他们是冰的精灵、冰的魔鬼。

“召唤冰魔，又是雪儿的冰魔法！”这些人鱼状的冰魔挥舞着手中的冰叉从四面八方拥到了近衞军阵前，他们同蜥蜴人战士尚未短兵相接，就已经掀动起一股彻骨的寒气。随着冰魔越聚越多，这股寒气也越来越重。

冰魔的冰叉并不比黑骑兵的长刀更凶，可怕的是他们每一下打击都带着致命的寒冷；近衞军的刀剑架得住敌人的冰叉，但那股寒气却在瞬息间从冰叉传过刀剑，从刀剑传过手臂，从肌肤直入骨髓！战士们体内奔流的热血随即凝结，然后他们整个身躯冻成冰柱，冰魔再挥舞冰叉跟进一击，被冻僵的尸体爆裂开来，暗红色的碎冰块散落在遍地积雪间，这场景惨烈得令人作呕。

“后退，让大家后退！”我分开乱军冲到勃朗希德身边，“我们不能让近衞军用血肉之躯同那些冰块打仗！”

“让巫女用魔法来对付他们！”现在我和军神仍羁留在最前端的战线上，阮达尔唯恐我们有意外，也立即带着最勇敢的一队蜥蜴战士冲到前列。

军神虽然倔强但并不鲁莽，身经百战的他应该比我更清楚眼前形势的轻重缓急。

已经攻到冰山脚下的近衞军在冰魔出其不意的反击下被迫后退，勃朗希德、阮达尔和我带领一队精兵延缓冰魔的追击。我克服着身上的疼痛对战士们使用“抗寒”的祝福，移动并不敏捷的冰魔很快被我们在雪地里拉开了一小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