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炎……你为我牺牲过那么多,我却何尝为你付出过一点呢?——
“你要做什么,兰若?”苏珊妮在我身后高喊。
我的剑刺在自己身上,却只有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
该死……是奇迹之铠!这件铠甲奇特的防护能力,现在却成了让我求死不得的障碍。
被达斯·索兰用泉水濯洗过的铠甲似乎比先前更加地顽固,我脱不掉它,刺不透它,就算能勉强弄破指尖,伤口也会在滴血之前迅速愈合……不,就算有几滴血,那也远远不够。
翡翠戒指、生命之环、奇迹之铠!——现在有多少神奇的宝物环绕着我,可我一时间竟找不到一把钥匙,能解开这锁死了的命运么?!
“好啦……兰若。”苏珊妮忽然按住我持剑的手,刚才她还在痛苦挣扎,现在她却有力量按住我的手臂?!
刚才高炎的琴声真地破除了她身上的禁咒么?……高炎正是因为“回忆”起了这最后的旋律,身上的诅咒才会发作,发作得那样快速,让苏珊妮和我都始料未及。
“不,高炎现在并不是没有救!”苏珊妮说,“在你决心牺牲之前,先让我试一试好么?”
※※※
苏珊妮收回魔纱,再一次把它展开。失去知觉的高炎,被我们移到魔纱之上。
苏珊妮拾起高炎遗落的银琴,手指一颤,那闪亮的银光就跃动在魔纱的四角。
“你要做什么,苏珊妮?”我感到迷惑不解。
“我要在这一曲中,注入阿玛迪罗家所有的力量。”苏珊妮淡淡一笑,“其实,‘最后的旋律’就可以解得开失忆的诅咒,但是……你是对的,兰若——我们不能凭空地奢望什么:希望越昂贵,代价也越昂贵……”
苏珊妮说,只有牺牲掉阿玛迪罗家世传的所有力量,她才能完成这真正的最后一曲!
“其实,在我刚刚把高炎救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苏珊妮沉吟道,“那个攻击高炎的人、那个可以施展如此可怕的诅咒的人——他就算不是法王本人,也同法王有极大关联……”
所以,即使是最高法师苏珊妮,也无法轻松破解这样的诅咒。
可法王为什么要用这样凶狠的手段迫害高炎呢?……高炎身上发现的银琴,让苏珊妮感到一种莫名地震动。
那个时候苏珊妮对琼斯菲尔的命令已逐渐产生怀疑,所以她想留下高炎,她想唤起高炎的回忆,在执行法王的格杀令之前,她想听这个精灵亲口告诉自己,他和银琴究竟有怎样的渊源……
然而一段时间的相处,苏珊妮对高炎逐渐有了好感,后来她或许是真心想治好他,可她也清楚:真正要想让高炎複原,需要怎样的代价!
她不可能轻易地付出这样的代价,她不可能牺牲所有魔力去弹这“最后一曲”。她也试图寻找那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教高炎使用银琴的技巧,她知道这样有些冒险,但运气好的话,高炎的回忆能被自己的琴声一点一滴的唤起……
苏珊妮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地守护着高炎,生怕那诅咒的破坏力也被高炎的回忆激起——但直到今天以前,她的计划似乎是成功的。高炎的回忆被琴声逐渐唤起,至少,这个精灵自己也已经看到希望,他开始了解这张银琴会有怎样的效用,并正在自己摸索着。
可是在我出现之后,一切情形急转直下!
不论法王还是不是原来的法王,苏珊妮终于和银琴的主人彻底决裂!在她被禁咒所控制,生死悬于一发的时候,是高炎不顾一切地救她!
高炎“回忆”起了那最后的旋律,他不计后果地“回忆”,终于遭受到诅咒的惩罚!
“现在一切小心翼翼的办法都不会有效!”苏珊妮肃然道,“他怎样救我,我也只有怎样去救回他!……再迟片刻,即使我还愿意这样做也毫无意义了!”
“苏珊妮……”她已经开始弹奏,她这最后一曲,似乎比暗杀者们请出的琴曲更加悱恻绵长。
“苏珊妮,或许这还不是唯一办法?!”我连忙喊道,“我们可以去冰魔堡,刚才雪儿确实告诉过我——是她请我们去冰魔堡啊!”
“算啦……”苏珊妮看了我一眼,但闪亮的旋律并未中止。“来不及了,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高炎的伤势未必能支持多久,况且,就算到了冰魔堡,就算雪儿和雷值得信任并全力施救……他们也未必就有解开诅咒的办法啊。
“而且,我的力量也已经不可能挽回了,”苏珊妮苦笑道,“其实,刚才高炎虽然救了我的命,但以他的能力,也仅仅能延缓我魔力的流逝罢了……”
“法王的禁咒怎能那样轻松破解呢?”苏珊妮幽然道,“我是一个失去方向的人,我的力量迟早都会瓦解——高炎对我,付出的是真正的牺牲;而我?只是使用这终归不属于我的魔力,做最后一次的顺水人情。”
“兰若,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早下决心,”苏珊妮叹了口气,“我为什么不在最有价值的时候敢于牺牲呢?……那样的话,至少我会更看得起自己,人的一生,又能做得出几件真正让自己自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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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琴声在最高处散作一连串闪亮的余音,余音更随林风荡起,在松枝间、在斑驳的日光里跃动不绝。
“高炎……”银光闪过,那一团薄雾般的魔纱竟然也象薄雾一般消失;我忙不迭地扶起高炎,从裸|露的冰冷的土地之上,他的身体仍然温暖,他的呼吸在均匀地起伏,他仿佛只是在做一个香甜的好梦,我甚至不敢大声地喊,生怕不合时宜地把他惊醒……
“让他睡吧……他很快会醒。”苏珊妮轻声说道,“放心吧兰若,那个诅咒再不会纠缠着他……”
“苏珊妮……”我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的心正象热火一般燃烧,可她的手好冷,出奇地冷。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苏珊妮说,“若不是我,你和高炎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很高兴、这一次我只服从自己的意愿而不必服从命令,这是我早就期待的一天……”
可苏珊妮现在还好么?——她说过,要奏完这救命的曲子,需要付出阿玛迪罗家所有的力量……
“这没有什么,”苏珊妮笑了笑,“失去魔力不等于失去所有——比起你和他之间那种要死要活的状况,我现在这样算得了什么?”
可她的脸色决不象她的话语那么轻松,我总觉得她在隐瞒什么,不愿对我细说。
我不了解阿玛迪罗家的魔法和银琴的秘密,我不能肯定骤然失去全部的魔力,会不会对苏珊妮的身体带来其他伤害?——就算苏珊妮安然无恙,今后她能够应付接踵而来的危险么?——就算她侥幸躲过了所有灾祸,她是不是能够习惯做这样一个角色:仅仅做一个女孩,一个手无寸铁的普普通通的女孩?
“或许这正好是个机会呢?”苏珊妮仍然故作轻松地说,“不做什么见鬼的最高法师,我也不用再对那冰冷的人偶俯首贴耳,我会找一个离布拉卡塔尔很远的地方,我还会继续弹琴,虽然琴上不会再有魔力……”
“如果我能象你说的那样生活,我或许会感到非常快乐呢。”我说,“……不过,你自己真是这么想的么?”
“说真的,我不知道。”苏珊妮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从很小时候,我就被要求着、被命令着——这样的我并不快乐,但我根本已经不知道,怎样的我能够快乐……”
我想,苏珊妮的心其实并没有放下。
从很小时候,她就已经有最高法师的要求,有阿玛迪罗家的使命。现在法王的状况仍然成谜,而她与雪儿之间的仇怨仍然未解,这个时候,苏珊妮一定不会甘心示弱逃避。
可现在的她,如果不选择逃避还能选择什么呢?
不选择逃避,就只有自杀式地面对毁灭……苏珊妮一再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以她的性情为高炎这样付出,代价尤其昂贵。
现在如果是考虑苏珊妮的安全,唯一的选择仍然是冰魔城堡,只有在那里,在雷、雪儿和冰魔大军的保护之下,哈德和暗杀者这样的强敌才伤不到她,而关于法王之谜的线索,才可能得到有力地调查;但是……让苏珊妮苟全在雪儿的檐下,内心倔强的她会同意么?
“哎,你先不要操心我了,”苏珊妮提高一些声音打断我说,“还是继续关心你的高炎吧,虽然他应该已经没事,但有些东西,我还是要提醒你!”
“什么事情?”我不由得一怔。
“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应该也关心他在意你多少对吗?”苏珊妮有些诡谲地笑了笑,“你或许想知道,在一个人的回忆当中,哪些回忆会被他最先想到?!”
“啊……”现在是什么时候,苏珊妮只是想转移话题吧?——难道现在她真地有讨论这个的心情?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把一切想得太美好呢。”苏珊妮意味深长地说,“高炎是一个精灵,他的生命很长,属于他的回忆也很长。”
“有些回忆或许是美好的,但那些回忆,不一定象你想的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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