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们之间的契约开始出现问题，”凌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犹豫不决，“光，光似乎想和我……不仅仅是契约的关系……”

“哦……”听着凌故作严肃而有些尴尬的语气，周围的人有些吃惊但都心领神会。光·奥德丽竟然爱上了救她的凌，一个人类的女孩，爱上了一个灯神。

这一段往事，一贯法相庄严的凌居然有些支吾起来，但我们还是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身为灯神的凌始终没有接受光的表白，但契约的关系又令他不能撇下她扬长离开，很多年里他们大约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光始终没有爱上别人，爱上人类的男子，或许在布拉卡塔尔人看来，这是一个醉心魔法，幽独忘我的法王，却没人知道，光和凌之间有这样一段渊源。

“然而我们之间不可能永远维持这段关系，”凌沉下声音说道，“是的，我感到有些内疚和遗憾，但我终究会离她而去……”

人类的寿命远不如近乎永恒的神怪长久，凌终有一天会离开光，在她生命完结的时候。在一个小女孩看来，那一天似乎是遥远的，但小女孩逐渐长大，大女孩成为妇人，妇人逐渐衰老。光自己也感到了韶华的逝去，她想终有一天能打动灯神的心，但在凌被打动之前，自己已经不再美丽、不再年轻。凌告诉过她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她很清楚，不管她多么不愿意，这一天终将来临。

“然而光是不服输的性格，”凌叹了口气，“她说她一定能做到我所能做的一切，她会延续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直到这世界毁灭也不会同我分离。”

光说过这样的话么……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这样的誓词，我的心也随之怦然不已。

从那时候开始仁厚贤明的法王光·奥德靡丽尔斯开始改变，她变得更加深居简出，而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开始做一些新的魔法试验，甚至背着凌，避免让凌知道。

然而凌知道这些试验多半同“不朽”有关，作为人类的光想追求肉体和灵魂的青春不朽，她要成为灯神凌不折不扣的伴侣，就算他不情愿，至少她也可以把这份“契约”合法地永远维持下去。

这些试验当然没那么容易成功，尤其是没有灯神凌帮助的情况下。但倔强的光不愿意放弃，她开始动用“神谕之冠”的力量，尽管擅自动用天使联盟的威力极其危险。

“神谕之冠的独特效能，就是‘回忆’……”凌解释着，天使联盟的六大部件都有各自特殊的威力，就象“王者勇气”的特殊效能是“防御”，“奇迹之铠”的特殊效能是“重生”一样……

那么，号称布拉卡塔尔镇国重器的“神谕之冠”，它的“回忆”效能意味着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属于凌的那座神秘岛屿，那个处于异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特殊地方，凌把那里称为“回忆之地”，莫非这也是同样的一种“回忆”么？

※※※

“神谕之冠的‘回忆’，据说能让头冠的所有者无师自通地知晓所有最玄奥的魔法。”凌肃然道，“据说这才是最全面的‘神的魔法’，即使用圣杯开启的菲尼克斯魔法塔所拥有的‘神的知识’，单论魔法的记载也不如神谕之冠的‘回忆’精深齐备……”

因为有些魔法并非文字所能记载，有些魔法能力只能依靠心灵，依靠“回忆”取得——据说高炎、米兰达、海莉和军神勃朗希德都曾经在凌的指导下进行过“回忆”的锻炼，但这种修炼绝对需要天赋、毅力和相当不错的运气……

但是，光依靠神谕之冠，竟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回忆”？轻而易举地就达到和超越巫女米兰达和“光之射手”的境界么？

“不，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代价的事情。”凌沉吟着，“光靠捷径获得的能力，必然要求她在其他方面付出代价，然而就连我也不能肯定，她到底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无论如何，光一度似乎接近了成功，她恢复了少女的容颜，但她的脾气却不再象原来的光，她变得乖戾反覆，时而暴怒时而冷漠。她经常把自己一人锁在魔法塔里，不再亲力亲为地处理国政，她开始任用宵小摄理政务，无视布拉卡塔尔王国的魔法师们一贯自由散漫的生活传统。她越来越多地强迫国民参予一些用途不明的魔法试验，并且有不少人在法王这些神秘的魔法徭役中横死或神秘失踪……关于光的流言开始滋生，布拉卡塔尔人开始怀疑甚至反对这个原本仁慈的法王。

有人开始传言光的恢复青春是借助吸血的黑魔法，传说布拉卡塔尔人的不断失踪和遇害正是法王所为，光的深居简出加深了国民的怀疑，她所任用的那些奸佞的官员更败坏了人们对她原本的良好印象。

然后国家开始动荡，光镇压了这次混乱，处死了大批反对者也处死了大批佞臣。但新的流言还在滋生，而光也变得更加阴郁、冷漠而难以接近。

“我很想劝说她，但自从她开始那些秘密的魔法试验，光就有意和我疏离。”凌似乎有些恻然，“我是在后来才了解到她这样做所带来的危险，但这个时候她已经走得太远……”

“危险，她究竟有怎样的危险？”我终于忍不住抢着问。

“那些试验，那些追求不朽的试验……”凌再一次长息，“那些神谕之冠带来的‘回忆’在改变光，最终，光·奥德靡丽尔斯将不再是光·奥德靡丽尔斯……”

光不再是光？她不只是性格的改变，而是灵魂在改变，她会变成一个和光完全不同的人！？

“是的，我劝过光，劝她不要再做灵魂试验，我提醒她这些危险，事实上，她既然拥有至高无上的‘回忆’的知识，这些危险她不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当时发生在布拉卡塔尔的那些惨剧决非光的本意，而更多的流言只是对她的误解，我告诉她当时她还可以挽回——放弃追求‘不朽’的试验，做回她自己，重新负起光的责任，关怀她的国家、她的人民……”

但是，光已经下定决心，不会答应。

※※※

“我意识到，光走那样的极端是因为我的缘故。”凌的叙述变得有些无奈和苍凉，“那时我以为，如果我离开她，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契约关系，光或许就能恢复常态……”

凌不告而别，虽然，他其实并未真正离开。契约的规则他并不能够违背，他其实仍然在暗暗关注着光，期待着她幡然醒悟。

“但我没有想到，我的离去反倒让光走得更远！”

失去凌的消息之后，光曾经漫无头绪，不知所措；但是，她很快做出了更坏的决定：她单方面解除了契约，她歇斯底里地断绝了与凌的一切联系的可能，但是，她还有神谕之冠的“回忆”，她根本不打算放弃她已经在做的试验……

此后的事情，凌描述得并不真切，因为在契约解除之后，他在这个世界再也无法施加影响。内心的牵挂让他在异界继续睁开灵眼，但他只能远远地看这个世界，远远地看着光，却再也听不到她心中的声音。

千年之前的往事并未在现在的布拉卡塔尔人当中留下多少回忆，他们鸦雀无声地听着索默尔·凌谈论那个千年以前的名字也都湮灭的法王。据说，在凌离开光之后，布拉卡塔尔又陷入了一场新的动乱，这一次光·奥德靡丽尔斯的手段更加残忍无情。她用一些“被神禁用的魔法”屠戮反抗者，她甚至容不下任何知道她和凌的渊源，以及知道她“灵魂试验”的始末的人……她杀的人越来越多，有时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在另一方面，她的灵魂试验似乎在很大程度上成功了，她统治了几代人的时间，她的样貌一直青春不老；没有人再愿意为这个可怕的法王效力，就算有人愿意光也不再信任人类，她开始制造大批的石像鬼、金人、铁人和钻石傀儡供其驱役，这些冰冷而忠实的家伙同时也是她最有效的暴力机器。而这支军队凶残无情的声名，也逐渐迈出了布拉卡塔尔的国境……

终于，在魔法学院硕果仅存的几个元老的密谋下，不堪其苦的布拉卡塔尔人开始打破闭关习惯，秘密向大陆各邦求援。他们好不容易说动了包括菲尼克斯在内的各国派遣精英法师和最强的战士暗中集结，趁着光·奥德丽醉心魔法试验的某个时刻发动了孤注一掷地偷袭。

“然而没有人说得清这场偷袭的战况，”凌说，“因为整个战场都被哈米吉多顿的火光毁灭！没有任何一个参战者从末日战场上活着走出来，包括光·奥德靡丽尔斯……”

这似乎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各国的特遣联队全军覆没，而光也销声匿迹——虽然没有人亲见她如何死去，但在这之后的漫长时间里，光确实消失了，就连和光有关的那些人物，在这惨烈一战之后也几乎荡然无存，又过了若干年，这个噩梦一般的法王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

“直到此时，我和光的契约也就彻底完结，至少我这之后一千年内，我一直这样想……”凌的声音这时也带着一丝惶然不安，“但是，不久之前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光·奥德靡丽尔斯……”

“虽然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冲突，但我仍然不能确定——”凌沉思道，“这个光和千年以前的光到底是否一人？不，虽然她非常象光，但我实在不知怎么形容，如何用你们的语言形容、这样一种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