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首领的受伤，令我军阵容一片混乱。幸运的是，没有哈德的幽灵龙军团也一样混乱，他们的进攻是无序的，虽然来势汹涌，但并没有针对我们的弱点。

乱作一团的巨人仍然暂时挡住了龙群，另外有相当一部分幽灵龙，没头没脑地被雪儿的冰魔队伍吸引了过去；布拉卡塔尔的魔法师正在拼命争取时间积蓄魔法阵的威力，准备释放出最大规模的圣光。这是生死攸关的最后片刻，要么，圣光的风暴横扫鬼龙，要么，在此之前，我们自己被鬼龙骑兵踏为齑粉。

“坚持，再坚持一下啊！”我衝着身边的战友大喊，但我的喊声淹没在一片厮杀声中……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气力再喊出声音了。那支暗箭摧毁了我的精神力，我勉强维持着清醒，但我唯一能做的，也就仅仅是维持清醒。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片风声拂过我耳际的发丝——这风声！？象是一群巨鸟居高临下震动翅膀。

是幽灵龙杀透了我们的阵列么？不，幽灵龙飞得虽然高，但它们的飞行并不靠羽翼扑击产生风响？

我费力地撑起脖颈仰看高空，于是我看到了那些银色的翅膀，巨大的银色翅膀反射着魔法云的光华，我军上空仿佛缭绕着一片斑斓的霞光，而对面那些幽灵龙白惨惨的骨架子顿时黯然失色。

“银色飞马，精灵族的银色飞马！”我立即辨认出了她们。

那些银色飞马之上骑乘着艾里族最英姿飒爽的战士，我第一次看见她们亮银色的铠甲和月轮一般的弯刀，还是在石城之战当中。

就是在石城，我遇见那个叫扬·凡·高炎的精灵，就是在石城，我漫长的历险真正开始……那些恍如隔世的回忆油然苏醒，让我一时不知所已。

“布拉卡塔尔人，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高空中传来一声呼喊。这个家伙，俨然是这支飘然出现的飞马骑兵的领袖。

“是艾俄里斯！”我的心有些下沉，我认得他，我记得自己差一点死在此人手里——我不能肯定，现在遭遇这个人是凶是吉。

但他似乎并没有在一片乱军中留意到我，我伤得根本不能动弹，自然也毫不显眼。我顾自喘息着，目送艾俄里斯指挥飞马战士向幽灵龙冲杀过去。

我原本以为，轻盈的飞马不会是幽灵龙的敌手。但这些精灵战士却比我想象的更加迅捷勇猛。她们手中的弯刀仿佛也受过光明魔法的祝福，所到之处那些庞大的鬼龙竟然披靡一片！

这些飞马战士是早有准备的，她们并不是我当初在石城见过的寻常游记部队，而是装备了魔法武器的精锐！她们的出现抓住了最好的战机，藉着突袭的锐气，更利用了敌人的混乱。

战局登时改观了！巨人首领正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几乎崩溃的巨人们再度发出整齐的低吼声。

布拉卡塔尔魔法师们蓄势已久的圣光魔法也一齐发动了！仓促之间，他们来不及十足发动魔法阵的全部威力，但已经足够把幽灵龙的队伍大部吞没。

一小部未被圣光毁灭的鬼龙在黑魔法师的操控下仓皇四散，艾俄里斯的飞马却并不追击，倒反把空中的部队收束成列。

“难道，他还有后续部队？”我的心念一闪。

一种我所熟悉的呼啸声和吼声依稀从四面传来，显然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正把这裏整个战场都包围起来了。

※※※

狮鹫，埃拉西亚的狮鹫！

自从离开故土，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狮鹫的声音。

现在，又是谁带领这些狮鹫现身云界？……是不是卡特琳？……在雷之后，在光明牧师当中，只怕再没有更优秀的指挥官能象她那样驾驭狮鹫大军。

伴随着狮鹫的出现，更耀眼的圣光如彩云般四面飘聚过来，与布拉卡塔尔人的魔法光环汇合成一片浩瀚的海洋，这一下，再没有一只幽灵龙，连同它们背上的黑袍骑士，能够逃过这光明魔法的谴罚。

我知道，只有埃拉西亚最优秀的牧师集合在一起，才能释放出这样恢宏的圣光。单论光魔法方面的造诣，他们比元素法师、布拉卡塔尔魔法师更加精专。

哈德的毁灭，带走了幽灵龙军团身上的御魔护咒；这个时候，死灵怪物们偏偏遇到了它们唯一的克星——光明牧师的出现，让紧张拉锯的战局急转直下，完全没有了悬念。

“大局已定……”艾瓦塔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你还好么，兰若！？”

我正把沉重的泰坦之盔摘下，我大口呼吸清冷的空气，想让自己胸中的闷结稍稍减轻。

我此刻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还是那见鬼的‘魔力燃烧’！”艾瓦塔叫道，“它能蒸干魔法师的魔力，可你并没有多少魔力……”

于是，魔箭的诅咒更吸走了我的“活力”，本来，带给我生命活力的那些东西，也来自各种各样的魔法能量吧。

诅咒的力量正在我身上蔓延，刚才还不怎么觉得……可一旦战局大定，如释重负、精神松弛下来，我却猛然感到这箭伤的可怕。

“快带我走，艾瓦塔……”我感到自己包裹在奇迹之铠之中的身体已经被冷汗湿透。“我不能留在这裏……”

※※※

“不能留在这裏……”

我的思绪，忽然象一个带倒刺的箭头，折断在某个回忆的深处，就象深陷在皮肉之中，再伤再痛，却无法拔除。

飞马营地，那泓清澈的泉水边，卡特琳的目光象她手中的剑一样寒冷；

艾俄里斯，他取走了维系我生命的活力戒指，却还要反戈一击，对我落井下石……

不，这些记忆在我的内心裏原本并不清晰，在坠入异度深渊、远离恩塔格瑞的日子里，我对往事的怀念远远压过了恐惧和仇怨；

可为什么，在过去的一切重新迫近我的时候，我猝不及防的心却蓦地感到惊恐不已。

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或许，即使我的生命完全复活，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带我走！”我痛得大喊，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直面艾俄里斯或者卡特琳，如果他们仍然打算那样对付我……受伤的我丝毫无力抵挡……

“你没事，兰若，你没有事！”有人在用力抱紧我，抱紧我下意识挣扎的身体。

是……茵迪雅，我好象是从一场大梦中陡然苏醒，我的身体是躺着的，躺卧在茵迪雅·流萤的膝边。

“是我和艾瓦塔带你离开战场的，”茵迪雅的话让我略为放心，“现在我们是在云堡之中，这裏仍然由巨人和布拉卡塔尔人守护，这裏是安全的。”

※※※

从流萤的话里，我很快明白了刚才那一仗的最终战果，毫无疑问，幽灵龙军团已全军覆灭在几族军队的夹攻之中。

但是……那个发射暗箭的敌人最后也没有出现？！

“其实，我也不十分清楚。”流萤的语气有些犹豫，“……我们把战场留给了那些飞马和狮鹫……”

依靠那些艾里人和埃拉西亚军队，这一仗取得了胜利。但无论是巨人、布拉卡塔尔人还是冰魔城堡，对突然而至的牧师和精灵毕竟都怀有戒备之心。

于是在埃拉西亚的牧师用光魔法剿杀残敌之时，我们的联军已早早退回，把牧师和精灵留在云堡外面。

“现在是他们不请自来，我想他们的来意，不会仅仅是好心替我们退敌吧。”流萤微微冷笑。

是的，如果埃拉西亚人已经了解雷是冰魔城堡的领袖，而我成了布拉卡塔尔的统帅，他们真地会诚心来帮助我们么……

我的心感到一阵莫名的烦乱。

“别多想啦，兰若。”流萤有些紧张起来，“你们的伤可都不轻……”

“我们……”艾瓦塔带伤、巨人首领带伤，雪公主好象也受了伤——现在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家都还好，”流萤说，“只是他们的战斗力一时间是无法恢复了。”

茵迪雅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并不擅长掩饰。我看得出她眉宇间深深的忧虑：同伴们的伤情恐怕不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