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儿确实想过，她根本可以放弃下毒，如果她自己能下这样的决心，晨风留下的计划就完全打断了。

可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背叛”，更因为她读懂了泰泽临别时的眼神。

即使瓶中的毒药可以销毁，但那无形的毒药，早已在命运中投下种子……就算这一次投毒可以中止，一切仍然会被揭破，一切怕被伤害的东西仍然会被伤害，而那个逐渐在俘虏她的心的男人，仍然要有生死之间的抉择……

既然一切不可避免，与其逃避，何不如现在就下定决心呢！

酒杯已被注满，浓郁的酒香能掩盖一切不祥的联想。

芙儿怀揣着滴血的心情，一步步默数着祭坛赤红色的台阶。

特德和艾达已站在台阶尽头的高处，圆月的光华洒落在公主的裙角，艾达的笑容甚至比月色更加明媚。

芙儿却看不到特德的表情，她也不敢刻意去看，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只是默默地放下酒杯，放在它们应该存在的位置上。

※※※

“嗒”地一声，艾达手中的酒杯先摔落在地。

她看见特德突然变得煞白的脸色，她在拥抱着他缓缓倒下的身体。

“芙儿？！芙儿？！”艾达在一片仓皇中高呼着她的名字。

芙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着面冲下祭坛。

“先不要走！”祭坛周围的天狼战士已席卷而来。这时芙儿才回神过来，她的失态已经把自己完全出卖。

她已经放弃抵抗，这一次那护身的链坠却近乎本能地发挥了作用。

传送魔法让芙儿身不由己地离开王宫，现在她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芙儿没有心情去想任何事情，她甚至没有心情去辨别方向，她只是不顾一切地奔跑、奔跑，她大口地喘息，她要用喘息的声音完全占领自己，除了奔跑、除了奔跑还是奔跑，一旦停住脚步，她真不知该怎样来面对自己。

或许链坠子的魔法仍然在起作用？芙儿一直没有遇到拦截，感觉不到疲惫的她在阴森森的夜幕下不断地跑下去，离开了王都，跑过了海岸，她继续沿着勒穆利亚的沙滩一路狂奔，直到失去平衡扑倒在一片漆黑之中。

“芙儿·蕾茵！”漆黑之中却传来一个冷冷地声音。“你真是失败，彻头彻尾地失败！”

※※※

泰泽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更没想过在醒来的那一刻，艾达还在他的身边。

“芙儿呢？”他立即想到，芙儿投在他杯中的决不是真正的毒药，而芙儿也没有毒害艾达——这么说，芙儿已经背叛了艾里，背叛了她自己的祖国……

“刚才你在昏迷中已经说明了一切，”艾达的脸上流露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我知道芙儿不会出卖我……但她已经离开了，她为什么还要离开？”

芙儿既然没有出卖泰塔里亚，那她本没有必要逃走。更何况，逃离泰塔里亚的她能去哪里呢？——不久之后，整个大陆都会出现追杀叛徒的魔箭手的身影。

泰泽这才意识到芙儿离开的真正原因，她使用假的毒药，只是想知道泰泽最后的选择

泰泽选择把毒药留给了自己，而且，用一种最绝决地方式——作为一个敏感的精灵女孩，芙儿当然感觉得到——泰泽这样选择之后，这裏就再也没有合适芙儿的位置……

艾达叹了口气，芙儿是她自幼相熟的伙伴，泰泽能想到的事情，她也一样能想到、猜到。

“现在你已经知道发生过的一切，知道我到底是谁了，”泰泽苦笑道，“艾达……我不指望你原谅我，因为我知道你心裏的感觉。”

“可我并没有怪你啊，”艾达用力握住了泰泽的手，“……我不怪你，因为我也知道，你心裏的感觉。”

※※※

泰塔里亚王城四面，先后传来示警的铜鼓声。

艾达扶起圣盾重新登上城池最高处的祭坛，她的另一只手，仍然牵着泰泽不放。

“是埃拉西亚，还有艾里的军队！”天狼斥候快马流星来报，很明显，这是晨风王子事先的约定，虽然投毒的阴谋夭折，但两国大军已经开过泰塔里亚国境，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大战就在眼前了，特德……”艾达还是宁愿用特德来称呼他，“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会不会为了我，向你的祖国拔剑呢？……”

泰泽却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他看不到艾达眼里闪过的失望，但他们拉在一起的双手已悄悄分开。

艾达穿上了父亲的铠甲，狄米斯大王死后，天狼族已找不到更好的军事领袖。

埃拉西亚笨重的步兵还未到城下，而晨风王子麾下敏捷的精灵射手，他们的箭石已射上城头。

明朗的月光把最激烈的战场照得如同白昼，交战的双方都暴露在对方精确的火力范围中。泰泽惊心动魄地旁观着这场惨烈的屠杀，埃拉西亚人的血和天狼族人的血流在一起，即使是那些号称高贵的精灵战士的血液，也只是同样的腥红。

“不……”泰泽已经观察到了泰塔里亚方面的弱点，他们的军队是在受突袭下仓促应战，再加上最近国内连续发生的变故，天狼战士们军心不稳、士气不高——即使他们每个人都用十足的勇气各自为战，他们也还是缺乏一个真正的指挥官，可以把他们的力量整合起来。

而这些，原本就超过了艾达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