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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电梯正常运作, 段离离引领两人回到房间。挂有厚布帘的玻璃门一关,室内昏黄黯淡的光线登时淹没宽敞的房间,如同一整罐粘稠的蜂蜜。
和两个年轻男人同在一个密闭环境,段离离的姿态下意识有点紧绷。
阮闲会意地退了几步, 唐亦步的动作更明显。那仿生人甩下鞋,没骨头似的爬上大床,用柔软的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阮闲注视了几秒软床上凸起的鼓包——唐亦步正在被子下翻来覆去,时不时小声哼两声。
毕竟唐亦步扮演了那个将萤火虫嚼碎吞下的角色,眼下的伪装也算合理。
尽管自己那颗也让唐亦步代劳了, 阮闲还是叹了口气,冲进洗手间, 装模作样地“呕吐”几分钟。等他再次回到房间, 段离离已经拧开音箱,放起舒缓的音乐。
极乐号名义上的副船长正坐在椅子上, 双膝并紧,一副防御的姿态。按照大众审美, 段离离无疑是个漂亮姑娘。眼下她脸色苍白、眼眶通红, 表情混合了隐忍和祈求, 很能激起一般人的保护欲。
以往的自己绝对会顺着她的意, 展现出适当的动心和怜惜,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就表现出樊老想看的样子, 演好一个无害的傻瓜。
然而囚禁魔鬼的箱子已经被打开, 断掉的锁链无法接回。
挣脱束缚的滋味实在是太好, 阮闲没有配合地露出动摇的模样。他只是在柔软的床沿坐好, 翘起腿,冷静地注视对方。
见对方没有半点主动的意思,段离离轻轻吐了口气,收起脸上的复杂表情,换成个勉强的笑容:“您把药吐掉了?”
“是。”阮闲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身后被子里的唐亦步扑腾了一下。
“那就好。”段离离抿抿嘴,“至于您的……伴侣,嚼碎了就没办法啦。您可以让他多喝点冰水,远离明灭草生长的地方。手边有药物的话,阿托品可以适当缓解药瘾发作时的症状。极乐号里虽然有医疗资源,但监控很严格,我没法给你们拿……还请理解。”
“你自己也吃了那种药。”阮闲没提药丸的名字。
“是啊,我早就没了回头路。”段离离眼圈更红了,“但、但是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我看得出来,我看人很准的。你们送蒋琳回来,也应该看到她发作的样子了……让她变成那样的就是刚才的药丸,樊老叫它‘萤火虫’。”
“当初我们以为她服用了迷幻.蘑菇。刚才的药丸有问题吗?樊老明明亲自吃下一个。”阮闲流畅地说着谎,顺便轻轻拍了下身后蠕动的被子鼓包,示意唐亦步安静。
“他吃的那个只是长得像,事先做了小标记,实际上根本不是萤火虫。”段离离的笑容变得有点苦涩。
“我明白了,段小姐。谢谢你好心的提示,只不过我有一点没想通。”
阮闲敲敲腰包,腰包里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我录下了我们的谈话,你说我把它交给樊老,会不会得到不错的报酬?身为极乐号的副船长,面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倒戈得有点快。”
段离离的脸色变得惨白,可她没有发抖,也没有动摇的意思。
“求求您先听我说完,晚宴上我一直在注意您。您送蒋琳回来,在晚宴上也很有节制,不像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她咽了口唾沫,局促地绞起双手。“副船长?只不过是给那帮男人找乐子的玩具。这艘船哪有什么副船长,真能控制大局的只有一个。我一开始也被那个老头骗了过去,以为是抽支烟那种程度的事情,就这样染上了药瘾。反正我跑不了,努力往上爬有错吗?”
阮闲安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我知道这样非常冒失。没错,外头其他墟盗船也不少,不是没人离开这里。彻底断了萤火虫,人就是半废的。年轻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在这里乖乖听话,定期得到萤火虫,起码还能活成个人样。”
段离离攥紧放在膝盖上的手:“……之前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之前?”
“胡坚是我的爱人,他这次没有回来。”段离离抽抽鼻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以为樊白雁至少会看在我这个所谓的头衔上,好歹放过他……”
“所以你想要报复。”阮闲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回应道。一边的唐亦步把被子边缘掀起一道缝,悄悄瞄着外面,眼看鼻子就要探出来。阮闲手向后一伸,“深情款款”地压了压被角,把缝隙压了回去。
“没错,我能看出来你的能力不俗,樊白雁肯定也能。”段离离挺起胸脯,“萤火虫太容易得到,也的确会带给人解脱似的快感。樊白雁很会抓人弱点,大家都过过末日前的好日子,堕落真的太容易了……这样吧,借着带回蒋琳这件事,我会给你们准备些谢礼,两位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所以你是不打算讲解这里的‘规矩’了?”
“其实规矩很简单。豁出命去工作,拿贡献换萤火虫。”段离离鼻尖还红着,她的声音变得平板。“评级由樊白雁一人说了算,级别和贡献越高,每天能得到的萤火虫越多。如果贡献到达一定程度,就可以升到上层,做最轻松的室内工作。目前没有几个人能得到这个待遇。”
说罢她讽刺地笑笑:“大家都想上去想得要命,卖‘未来’向来一本万利,不是吗?可按照樊白雁的手段,我不觉得上面有什么‘理想生活’在等着。”
段离离站起身,掏出手绢,小心地擦擦湿润的眼角:“我要说的就这些,您去樊白雁那里给出录音也罢,想要留下来也罢,至少我尽力了。”
最后,她又将挑不出毛病的微笑挂回脸上。“接下来随您。”
“你什么时候组装的录音设备?”段离离踩着高跟鞋嗒嗒离开后,唐亦步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发问。
“我刚才只是敲了敲罐头。”阮闲摸摸口袋里的笑脸罐头。“你可以从被子里出来了,演得不错。”
“不,我是真的不舒服。”唐亦步把脑袋探出被团,眼睛有点湿润。
阮闲绷紧神经:“萤火虫的药效这么强?我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