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福王府富裕,但多数产业都是和爵位捆束在一起的,根本就无法分薄,陈珚若是回了福王府,福王没去世以前肯定是不分家的,就住在府中,吃喝也不可能短少。但将来福王百年以后,在爵位轮到他以前,日子过得就未必会有多滋润了,现在睦亲宅里住的宗室,许多都是将来的王爵,可也只能竭尽心力维持一份体面,辛酸处不足为外人道。以圣人对陈珚的宠爱,自然不能让他落到这个地步,一面和官家筹划着该如何多赏陈珚一些实惠长久的财产,一面在心中暗想:“这几个月内,自然是不会为他说亲了,将来要是他真的被送还王府,也务必要为他说一门殷实的好亲,让那个新妇多带些陪嫁入门。”
他们两人定下的主意,在天下也没有多少人敢于反对。福王妃来探过一次口风,圣人如此这般地和她说了一遍,福王妃连连称是,一转身就回了睦亲宅紧闭大门,再也不曾进宫。——皇帝无嗣,邓妃的肚子,现在也是天下人都在关注的焦点,作为陈珚的母亲,她要会频繁进宫,也就不是福王妃了。
邓妃有孕,不宜兴大狱,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谋反案,现在也激不起什么水花了,一场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弭于乌有,而朝廷上也是风平浪静,不论谁都没有多余的动静。
就在这风浪过后的平静中,五个月的时间,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王师兄的信,爹爹给你看了没有?”一大早,宋苓就抱着大小子走到宋竹屋里和她闲话,“这一封信送得也不容易……王家那边总算是给了回话了。”
宋竹对这些事,现在也没了兴趣,上前先逗了逗小外甥,过了一会方才笑道,“其实也不算是晚,王师兄在关西是有正事的,离家何止千里?两边来回传话,一来一回就是几个月的功夫。横竖我们家也就是和王师兄一家往来密切,王奉宁家里,素无往来,不认门也很正常。”
过去五个月,要说最让宋竹高兴的,也就是大姐宋苓的官司,以及父亲、二叔身上的官司,都已经了结。
虽然没有明确地下诏了结此案,但起码宋家人是从这个案子里被摘出来了,宋先生虽然没有入宫教导陈珚,但已经回集贤院开始修书,两个月前,朝廷也因为素来的贤名赏赐了一套宅邸,供宋家人居住,而宋二叔则官複原职,还是回去担任知州。至于宋大姐宋苓,半个月前到了京城,她随身带来还有自己的放妻书——大概一个月以前,官司断下来了,宋苓正式重新用回了娘家姓,不再是曾家宋氏,重新成为了宋家大娘。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才女,宋苓就连自己的离婚官司都是操办得十分漂亮,她从宋家嫁出去的时候,带走的嫁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箱笼,可从曾家回京城的时候,装钱的箱子却是满满地塞了好几辆大车,就连宋栗和薛汉福,都是被她的身家给吓得一路提心吊胆,就怕走漏了风声,被人半路上劫了道。
——这些钱财,也都是她的嫁妆,当年宋苓嫁到曾家,默书为礼,现在既然恩断义绝,官司一断,宋苓就把这几年间自己手抄的书本全都在当地发卖了。她本来就是才女,如今更是名人,当地书商都是竞相争购,让她卖了个好价钱,就是现在回到娘家,也是有底气开口要补贴家用。只是宋家人谁也不肯用她的嫁妆钱罢了。
甚至于她和夫婿生的一双儿女,也都被宋苓带出来贴身教养,县令竟断曾家教养不得法,虽然二人都是曾家血脉,但留在父亲身边,只怕无法成才,便令宋苓将曾家子教养到行过冠礼,再回家继承家业、主持祭祀。至于女儿,则由宋苓发嫁,曾家只需要准备嫁妆,也就足够了。
这般理想的结果,完全是宋苓一个人操办出来的,哪怕审讯期间传来了邓妃有孕的消息,也没影响县令的断案,据宋栗说,“我和二姐夫就是跑腿,大姐心裏早就有主意了。”
宋苓其人的能耐,可见一斑。自从她到了京城,虽然小张氏还是没来,但家里上上下下立刻就是井井有条,比宋苡、宋竹两人当家时还要整肃,宋竹从此就又清闲了下来,不过是半个月功夫,便觉得自己比在宜阳时还要懒了——在宜阳每天还有许多功课呢,可在东京,压根就没人管她,她自己也不爱看书,不爱做女红的,成天除了帮大姐看看孩子,余下也就是闲着无聊。现在,除了自己的亲事以外,和全东京城的老百姓一样,她最关心的也就是邓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了。
“你这一说我便知道了,爹爹还是没和你提。”宋苓快人快语,做事比宋苡甚至是小张氏都要爽气,“王师兄信里说了……”
她还没提小王龙图都说了什么呢,外头便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宋竹和姐姐对视了一眼,宋苓便唤来仆人,问道,“街外可是有喜事不成?”
那仆人出去一会,回来道,“却不是,是邓贵妃家里在闹腾呢——方才宫中来了使者,说是贵妃生了个胖胖大大的男孩儿,精神健壮得不得了,官家、圣人都极是喜欢……”
宋竹听着,心裏就如同打翻了一个五味瓶,酸甜苦辣,将她一卷而入,到最后只沉淀成了一声悠悠的长叹。“唉,也是为难了七哥。”
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些过露,才要遮掩时,却见姐姐含笑望着自己,眼中神色清明,仿佛已经将一切尽收眼底。
“我劝你,还是听我说吧。”宋苓一张口,就是石破天惊。“别看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子了,你和他一样是没有姻缘,还不如多听听王家的事来得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