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保持着最和煦的微笑,在赵佶面前显得从容淡定。我必须要让他认为,我是心甘情愿的坐在这里为他抚琴,陪他说笑。
他并未觉察出我的伪装,半眯着眼睛倚在了床头,无比沉醉的随着琴声打节奏,看得出来他很享受。可是,我的一颗心依旧提在嗓子眼,未得一刻松懈。
果然,没过多久,他开始动身站起,欲要走向我。我的十指陡然活跃,疯狂的游走在琴弦上,曲调乍然转换,流淌出了一曲气势高昂的激情之乐,一时震撼了整间厢房。
赵佶一惊,直勾勾盯住了我的脸,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我继续微笑,朝他娇声道:“皇上,您先坐好,听听奴家的曲儿,也来听听奴家的话儿。”
他收回了步子,慢慢坐下,看似不再有所动作,笑道:“师师姑娘极好的兴致,偏生朕是只爱美人,不爱琴音。”
我微扯嘴角,自然理解他的话中之意,看向他时,但见他若无其事的拍打着床铺,暧昧的目光却时不时的瞥上我一眼,其中意味长远。
赵佶对我是势在必得,可是我断然不能顺从。我已拥有周邦彦,若不能将清白之身交付于他,我此生难以心安。在事情还未到无法挽回之地时,我必须予以反击。
我暂停抚琴,飞快来到赵佶的面前,屈膝而跪,着实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当时惊讶,连声喊道:“师师姑娘这是为何?”就要前来将我扶起。
我握紧他的双手,臣服在他的脚下,深深一拜,继而直身,与他双目相视,他的目光流露出了更多的困惑。
我沉了口气,开口道:“恕师师无礼,冒犯圣颜,然而,确是不得不说出一些话。”
赵佶推辞不得,摊手而道:“姑娘请讲,朕细听便是。”
我又施了一礼,抬起头时,已是梨花带雨。我深知此刻的眼泪绝不是为赵佶而流,而是念及周邦彦。前世相伴,今生追随,寻寻觅觅,十几春秋,岁月不曾磨灭我的信念,我却早非当初的懵懂无知。当初在佛祖面前信誓旦旦,不怕这世上千难万险,殊不知,有些艰险并非“不怕”就能闯过去。
我故意放低声音,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凄楚些。其实根本不必多此一举,方才的眼泪足以将我楚楚可怜的呈现在赵佶眼前:“皇上对师师的情意,师师岂能不知?不是我有意怠慢,能蒙万岁垂帘眷顾,实乃万幸之事。可是,师师虽然出身卑微,却是心气儿极高。自认出淤泥而不染,愿得知音一人,携手余生。矾楼污浊,承载不下万岁的深情。倘若万岁真心爱我,恳求给我正名,师师净名之日,便是您得到我之时。否则,请恕师师万死难从。”
赵佶紧蹙眉头,思索了半晌,迟疑问道:“师师姑娘的意思是……要朕将你迎娶入宫?”
我欢颜舒展,轻微颔首:“师师半生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名分能让我安心,万望皇上成全。”
赵佶先是一愣,之后沉默不语,而我成竹在胸。他荒淫好色,恰恰也就说明他愿意花费时间讨得女人欢心,并以此为乐。我已明确告知,他若想要得到我,就必须为我正名,若非如此,我宁愿一死。我相信,贪恋美色如他,断然不舍得让我死去。
另一方面,为一个青楼女子正名,并不是一件易事,中间各种关节,拉拉扯扯下来,就要拖上好些日子。而到那时,说不定我早已与周邦彦双宿双飞了,管他什么皇帝妃子,太尉小妾,统统下地狱吧。
冷场多时,赵佶犹豫着退回了床边,这次反而心事重重,不如之前的神采奕奕。我耐心等他答复,仰着一张无辜的凝望脸庞,充满无尽期待。
“师师……”良久,他出声唤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再在矾楼委屈几日,待朕回宫,一定着实办理此事。你放心,朕一定要让你成为朕的妃子。”他探着身子与我对话,眸中闪烁着情深意重,叫我几乎分辨不出真伪。
我木然点头,口中喃喃应着,目光始终不离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