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的时光究竟有多久,我隐隐了解却又难以言说,如果可以,请让我静下心来慢慢回想。
曾经在那广袤的无极之地,我寂寞的生长着,从一颗弱不经风的小树,逐渐长成了粗实的桑木,将枝叶肆意的伸长进风里,一直保持着那样守望的姿势。
起初,我努力的生长,以为可以长出双脚,离开这个一成不变到无趣的地方,前往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那里有声音,有欢乐,有期待,有变化,不会只是无止境的等待;那里可以让我的生命泛起一丝涟漪,而不是这般周而复始的死寂循环。
怀着这样的梦,我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直到身躯完全成型,我到底未能如愿以偿。我终于无力的相信,自己不过是一颗桑树,一颗身不由已的桑树而已。我的生命属于静止,属于大地,属于坚守,绝不属于自由。
我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地域和天空,看着路人偶尔途径我的身边,听着有谁在我耳边呢喃着一段段故事。然后,我就在那些故事里泪流满面,不管它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结局,悲伤也好,欢喜也罢,总能让我哭泣,让我动心。
我知道,有一个心愿始终在撕扯着我的心,叫它日日不安,夜夜动乱,尽管我依旧在风中快乐的伫立。
后来,我还是离开了无极之地,在我对此几乎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那是一次偶然,我被带回了天觉寺,在住持的吩咐下,和尚们将我雕刻成为了一只佛前木鱼,终日聆听佛音教诲,叮嘱我忘记前身。
也是从那时起,我的生命开始和一个人密切相关,他就是无尘。他在我毫无预料的时候突然到来,带给我的是一生一世的相守,还有在那之后的挂牵。
百年时光,就是那样子的度过了,仿佛匆匆,弹指之间。
“若是陪在挚爱的身边,一百年的岁月也显得短暂,只怕来不及给出所有的爱,恨不得永生永世再不分离。”女子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已经朝我缓缓走来,踏着看似凹陷的地面,莲花在她脚下步步生起,而她如同置身于仙境一般,看得我是如梦如幻。
凹陷明明还在,而她不但没有掉落,反而腾空移步,最后与我不远不近的相向而立。隔着那层薄薄的面纱,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此时的神情,一定是世上最明媚的浅笑,单是那双凝望的眼眸,已经泄露了她遮掩不住的温暖。
“小木鱼,我说得可对?”她轻声问我,似在询问,又似心中了然答案。
我苦涩一笑,道:“我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爱,虽然我曾经刻骨铭心的爱过。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不相信自己。”
嫣然的巧笑盛开在她的眸中,我的心也随之莫名的欣喜,她似乎能够牵引着我的心事,与她同悲喜,共哀乐。她不再顾盼其他,将眼神完全给予了我,那是一种恒久深邃的凝望,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你到底是谁?”我失声喊出,那一刻,我的心已经凌乱,在她的注视中乱了分寸。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了身,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不清,一点一点的朦胧起来,连同她的身躯在内,渐变成空气一般的飘渺透明。
我有些慌了,目光始终紧随,只怕一瞬间错过,再也看不见她的容颜。然而,我终究还是挽留不住。她最后凝望了我一眼,那分明是道别的眼神,她将要与我别离,连同我视野之内的一切。
四面的墙壁像融化的冰石一般软绵绵的坍塌了下来,淌出了一滩滩的液态,缓缓往一处聚拢,最终流进了凹陷,将它注满,将它淹没。
一切只在静悄悄的发生,旧的建筑物很快毁灭,新的空间同时出现,我眼睁睁的看着,明明看到了过程,偏偏记不进心里,再注目时,已然另一个天地。
吴刚伐木的声响又在耳际,我在云雾袅袅之中寻觅着那个女子的身影,而她早已消失不见,像一阵散去的雾,像一场路过的风。
新的空间,生长着一棵美丽的菩提树,佛祖正在菩提树下摆弄着石桌上的棋子,将它们一颗颗布局在各自的位置。
然后他仰起头来,朝我轻轻的笑了:“小木鱼,棋局我已布好,你不妨过来瞧瞧。”
我走上前去,往棋盘上瞥了一眼,但见那是一场已至巅峰对决的战局,黑子十面埋伏,白子群龙无首,最后结局显而易见。
“佛,你执白,还是执黑?”我笑而问道,只当这是佛祖的闹剧。
佛祖问道:“白如何,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