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我,轮回的感觉是什么,我会告诉你,是可以逃脱上一场宿命的纠葛。
如果你认为我忘不掉,我也想自作聪明的欺骗你,说我一定可以,然而我骗不过自己。
这一世,我在无限荣宠中降生,当我的眸子启开时,我看见了锦衣华服的人群,看见了金碧辉煌的宫殿,看见了一张张期盼的面孔,他们是欣喜,是若狂。
这一世,我没有像初生的婴儿那般啼哭,我一直在笑,最纯粹也是最冷漠的笑,看着那些人的期盼在我的笑声中渐渐凝固,转而成为了茫然和惊恐。
此时正值明朝崇祯年间,明思宗朱由检在位。而我向佛祖求得的转世,如我所愿,果然富贵尊荣,贵为公主。
“皇上,小公主一生下来就不哭不闹,这分明是大喜之兆啊——”一声尖细的发言,打破了满屋子的尴尬,引得众人连声附和。
我的父皇,这个朝代的最高统治者——崇祯帝,缓缓俯身过来,抱起了我的襁褓,轻柔的捧在了怀中。明黄的龙袍灼热了我的眼睛,恍惚之间,我还以为那是赵佶到来,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慌乱。
“真好,这是朕的女儿——”他带笑的目光凝望着我,流露出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与他眼神交汇,我幡然彻悟,他不是赵佶,绝对不是。他的目光纯粹而慈爱,没有欲望,一眼见底,专注而坚定的注目着我,似要筑造一道坚固的防护,为我挡风遮雨,为我披荆斩棘,将我牢牢保护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爹爹,他与朱由检,一个为民,一个为君,尽管贵贱悬殊甚大,偏偏在我出生时,都用同样的目光迎接着我,无有其他,乃是父亲的爱。
一个“爱”字,复杂而简单,深沉而肤浅,渴望时它与我天涯,淡忘时它忽然来袭。
我仔细打量起他的脸庞,枯黄的脸色看起来疲惫不堪,深陷的双眼略带一丝忧郁。那是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孔,却有了一份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和沧桑,唯有浅浅的笑意为他增光,使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屏风后这时快步转进一个蓝袍太监,揣紧手上的浮尘跪地回禀:“启奏万岁,裁减令下达全国后,各地官员议论纷纷,朝中大臣也多有微词,此时正纠集于皇极殿内,等候陛下上朝议事。”
我在朱由检的怀里,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蓦地一颤,他愣怔片刻,终于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将我重新放回到了床榻上。
“爱妃,朕先过去一趟,晚些再来看你,你好生休息。”他强颜欢笑,朝床榻上的女人柔声说道。
女子无力的点点头,朝他挤出了一丝惨白的笑容:“国事要紧,皇上赶快去吧,臣妾身边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这是一番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对话,当时温馨感人。我漫不经心的听着,幻想着这一世的双亲到底会是怎样的人。一切看似趋于好转,我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场,未曾想过,时隔不久,竟然又是天上人间。
朱由检离开不久,那个女子就缓缓闭紧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宫女呼唤了她几次,喊着喊着,最后成为了一屋人的嚎啕大哭,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顺妃娘娘薨逝——”谁人在凄凉嘶喊,破碎了禁宫幽静,我知道那一声将会响彻很远,世人皆知。
我还是没有哭,然而我也没有再笑,我只想从此沉默,等待命运静静发生。紫禁城开始缔造一个梦魇,伴我而至,如影随形。倘若它是早已注定,那么,我何须挣扎?
我暂且称呼那个女人为“母亲”,虽然我与她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可是她毕竟带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她过世后,朱由检着实悲伤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疲惫的脸庞愈加显得憔悴。
朱由检的父亲朱常洛,性情怪异,脾气暴躁,曾经活活打死了他的母亲刘氏。因着母亲的不幸经历,朱由检的嫔妃很少,格外重视家庭,疼惜自己的子女妻妾。
所以,母亲死后,他将更多的关爱转给了我,无微不至,疼爱有加。我由周皇后抚养长大,那是一个善良贤淑的女子,视我如同己出,使我找回了险些遗失的母爱。
即便这样,我依旧固执的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步也不肯走出。我与所有人的距离,不远不近;我对所有人的态度,不冷不热,哪怕那些明明是我最该亲近的家人。
我的封号是坤兴,人人称呼我为“坤兴公主”。我的相貌普普通通,天资平庸无奇,与前世的李师师相比,我再平常不过。当然,除了公主的尊贵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