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样的到来,成就一场疾风般的追逐,径直奔赴前路。骏马一路嘶鸣,卷起身后扬尘滚滚,我能听到铿锵的马蹄踏地声音,如泣如诉。马背上的两人,目光笃定的直视前方,如同凝望着破晓时的光,雨霁后的虹。
而前方,乃是皇榜的位置。
这两个人,我都不陌生。
佩剑的那个,正是日前离开皇宫的慕连奕。
背弓的那个,竟是凌云山中决绝与我永别的周世显。
自别后,从未想过与此二人再有瓜葛,再有牵系。未曾料,一日之中,他们居然同时归来。
皇榜上书,凡能救治公主者,便是驸马之尊。
这一次,我的爱情仿佛来了,又仿佛,不由我做主。
父皇的仪仗出现在了洪武门前,皇家独有的明黄色,装饰了人群的视线,装饰了头顶的天空。
那一场厮杀就在我们眼前展开,一把箭,一张弓,不分上下的对决,从马上,到地面。乱风狂舞,衣袂纠缠,似是为了你死我活的结果。
我静静观望,父皇静静观望,人群也是静静观望,观望最后的胜负。
然而,他们因何战斗?莫不是为了皇榜?我顿时喜悦,死灰般的心即将复燃。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若是为皇榜,就是为我?
佛,你看,周世显在为我而战,他是爱我。
佛不回答,他从来不愿回答我,他已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多年,我一直遇不见他。人间一年,只是天上一日,也许,他以为我们不过是刚刚分别。
可是,于我来说,人间疾苦伤神,度日如年。
最后的结果,是没有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周世显突然停止了攻势,远远的避了开。他的眸中是我不能理解的倾颓,尽管胜负并未分出。
慕连奕收起了剑,一脸迷茫:“战未果,不知兄台因何停下?”
他沉默着,目光复杂难解,似是在苦苦挣扎。良久,终于慢慢抬头,艰难的说道:“我……不想再战……”
慕连奕朝前逼近一步,问道:“你可知,若不战,这皇榜该是由我接下?”
周世显无声的笑着,淡淡道:“我知道,我还知道,若是那样,我将永失公主……”他的视线望向远处,笑容始终漾在唇边,那笑是发自心底的,似是想起了一段美丽的回忆,而那段回忆,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慕连奕追问道:“既是如此,你也不愿再战?”
周世显不答只问:“阁下可有法子救回公主?”
慕连奕道:“自然是有,否则岂敢冒然接榜!”
周世显道:“我此行只想救回公主性命,倘若你能做到,我何须多事?”
我听见自己的心,开始默默啜泣,继而泪水泛滥,肆意宣泄,直至声嘶力竭。我走到他的面前,注视着那双眼睛,竟不见半分昔日情意。
他执意救我,亦执意别我。殊不知,我情愿是游魂,尚能这样靠近,总好过清醒之后,缘尽分离。
现世太禁锢,就连哭泣都是不自由的;现世太嘈杂,人海茫茫还是孤独到极致;现世太真实,真实到总是在制造伤痛和别离。
龙辇上的父皇,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将视线放在了周世显的脸上,问:“就是你,当日辜负了长平?”
“是我……”他跪拜了下来,沉声应道。
“长平郁结在心,因而惹上时疫,一切皆因你的负心,你可知罪?”
“我只对公主于心有愧,却无愧于您,吾皇万岁!”他跪直了身子,分明是抗衡的姿势。
“侍卫何在?将罪人周世显压入大牢,等候发落!”龙颜大怒,龙威慑人。
风势卷飞了皇榜,它漫天舞动,东西南北,没有方向和目的的在空中摇曳,最后落在了人群之中。
我看着侍卫将他带走,他的背影,还是当日的伟岸,却在我的视线里一点一点模糊,一点一点遥远。
“周世显,你爱过我吗?”我问他,明知他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