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了她们一眼,脸上却是抹不开,只得道:“随你们便是,是你们留的人,便与我无关,凡事莫再牵扯我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清冷模样,刻意撇清着自己。
水儿顽皮的福了福身,漫声道:“妹妹谨遵姐姐吩咐。”与雪姬笑着走去搀扶起了阿野。
婚事被突发的事件打断许久,倒也未冷淡大伙儿的兴致,安顿好了陌上风两人后,小妖们便又兴高采烈的准备婚嫁之事去了,大抵都是仿着人类的规矩条框。
小锦和一群姐妹置了器乐,乱无章序的各自吹拉弹唱着,游走在热闹的场中,众家音律集合在一起,听着虽是古怪了些,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引得大家笑闹不已。
水儿在偏间为雪姬画着妆容,敷了铅粉,抹了敷脂,画了黛眉,眼看镜中的脸孔一点一点精致起来,偏是眸中不见一丝喜悦。倒是水儿兴奋更多,滔滔不绝的絮叨着,好似自己即将出嫁一般。
我走上前,若无其事道:“水儿,你回洞中看着吧,小锦稚嫩青涩,不比你谨慎缜密,我实在不太放心。”
她爽快的应下,临走还不忘给雪姬道喜,却不知那声“恭喜”在雪姬听来,心中作何感想。
嫁与心爱之人为妻,乃是女子一生最为幸福之事,但她的幸福实在短暂,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后就要生死别离,我为她感慨,也为她惋惜,更为她心痛。
我的十指游走在满目的花钿之间,遍寻不出一朵可心的,任它们雍容华贵也好,绚丽奇艳也好,总觉担不起此情此景。
见我迟迟不决,雪姬仿佛洞察了我的为难,随手一指,胡乱挑了个图案,道:“姐姐,就那个吧,都是一样的。”听声便觉她的悲凉和无奈。
我不禁恻然,依了她的意思就要贴起,转念一想,又放了下来,看着镜中她的眼睛,笑道:“妹妹若不介意,便由姐姐做主,为你另选一朵花钿贴上,你意下可好?”
她勉强笑着,敷衍道:“姐姐做主便是。”心思全然不在妆容之上。
我心底默叹,手掌在她额前一挥而过,便有一枚凸起显在了她的眉心,轻轻一点,赤红醒目。
她讶然一愣,很快就问道:“姐姐,这不是当初你的眉心红印吗?”
我笑着点头,替她画着斜红,悠悠道:“妹妹不妨听我讲一个故事吧,便是眉心红印的来历。”
而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便静默不语,认真听我说着。那是一个关于和尚和木鱼的故事,曾经天上人间,曾经沧海桑田,曾经三生追寻,曾经感天动地,到底还是曲终人散,不甚圆满。
她听罢,轻声的问:“所以呢,无尘为了守护木鱼,便化为了她眉心的红印,不离不弃,死生相随?”睫毛扑簌,隐隐有泪滴下。
我笑着摇头,道:“起初我是这么以为,可是你看,我的眉心已经没有红印了。他彻底离开了,而我终于是孤独的了……”
“姐姐——”她的神情忽地郑重,凝视着我,“你就是那只木鱼吗?”
我道:“难道你忘记了,世上再也没有木鱼,我只是一只桑树妖精呀。”我放下了笔,将凤冠为她戴上,着手梳理着凌乱的流苏,“姐姐知道,哪怕为他而死,你也是心甘情愿,你之所以难过,无非是不能和他地久天长。我讲的故事是想让你明白,茫茫人海,若得一人心,那是何其有幸,倒不如珍惜现下,何须去想那虚妄不实的长久之事?”
她沉吟良久,我便默默着,她终于开口道:“姐姐,木鱼如果寻到了无尘,但却不能永远在一起,她会怎么办?”
我神思恍然,神驰遥远,却是坚定道:“她会爱他很久很久,哪怕天地不容,神灵不佑,只要无尘真心回应,她的爱就是永恒。”
“哪怕魂飞魄散,哪怕形神俱灭?”她呢喃着问,仿佛是在问我,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我灿然的笑了,替她将流苏轻轻垂下:“妹妹,你说的对极了,饶是形神俱灭,而爱已是永恒,你何惧之有?”
她恍然醒悟,也笑道:“姐姐,你为我贴上的花钿,竟是人间最美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