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官兵赶到的时候,太阳尚未下山,数千骑兵直逼城下,吹角整队,擂鼓示威,以求一战。
徐础登城观望,体验到东都士民此前的感受:站在高处,凭借厚实的城墙,虽然感到安全,但是看不清城外敌军的底细,又无处可逃,盯得越久,焦灼感越是强烈。
若有人能够带兵出城迎敌,哪怕只是打成平手,也能极大地鼓舞士气,可若是战败,则会雪上加霜。
如果是一名谋士,徐础肯定会力谏统帅趁敌军立足未稳时出击,现在他自己就是统帅,一切由他做主,他要劝说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让他有些犹豫。
胜则通盘皆活,则败满盘皆输,这是一场豪赌,而徐础从来不喜欢赌博。
他有许多不喜欢的事情,如今都要一一做起。
徐础转身,向诸将笑道:“官兵也玩这种把戏,初来乍到,不先立营,而是列阵挑战,分明是虚张声势。官兵仅此千余人而已,后军尚远,不足为惧。我要率兵出城迎战,以显我军威风,诸将谁愿随我一战?”
五王将领几乎全在这裏,立刻就有一群吴将站出来,都愿随执政出战。
徐础指定宋星裁,留下孟僧伦。
吴军不擅骑术,此前引诱官兵,奔跑而已,真正交战时,还是晋兵、宁兵出力。
徐础命宋星裁下城准备,向剩下的将领道:“吴军出战,请诸位在城头观赏,为我吴军呐喊助威。”
果然有人受不得激,宁将罗汉奇站出来,粗声粗气地说:“我只会挑战,不会观战,我愿随吴王出城,只要……只要宁王同意。”
徐础虽被推为军主,诸将也来受他调遣,可心裏还是只认旧主。
徐础一开始想要安抚一下,笑未挤出,话未出口,立刻改变主意,厉声道:“我乃全军之主,诸位各领王命,受我节度,何需再经他人同意?罗将军欲战则战,欲留则留,不必另找借口。”
罗汉奇面红耳赤,也厉声道:“我愿出战,请吴王下令。”
徐础拱手道:“有劳罗将军。”
罗汉奇下去召集本部兵马,徐础又交待几句,指定孟僧伦为守城大将,自己去与宋、罗二将汇合。
兵马已经集齐,足有五千之多,徐础觉得够用,正要下令开门出战,宁抱关来了。
宁抱关驻守北城,离着较近,听说消息之后立刻赶到。
徐础想好诸多应对的话,必要当众说服宁抱关,不许他阻挠出战。
可这些话都没用上,宁抱关并非阻战,而是来请战。
“吴王乃是军主,不宜亲自出战,还是我来吧。”
徐础稍一犹豫,宁抱关已向将领下令,“官兵不过一千多人,咱们不做以多欺少的事情。你们各自拣选,宋将军四百人,罗将军七百人,咱们要叫官兵败得心服口服!”
罗汉奇立刻听命,宋星裁也没犹疑,传令手下头目裁减兵卒,只留骑术稍好、敢打敢拼之人。
宁抱关横槊鞍上,向徐础拱手道:“请吴王登城助威,我若战败,宁愿死于战场,不劳吴王开门,更不必派兵援助。”
论到冲锋陷战,徐础的确远远不如宁抱关,他知道这一点,诸将也都知道,所以宋星裁毫不犹豫地接受宁王的指挥。
徐础拱手还礼,“我为宁王擂鼓助威,宁王若有万一,城内还有骑兵,我会率兵相继,绝不让官兵得意。”
宁抱关点下头,策马第一个跑向城门。
门口士兵早已做好准备,立刻打开城门,放骑兵出城。
徐础重新登城,上面的诸将已经得知宁王出战的消息,全都扒墙向外望去。
城上有战鼓,徐础双手执槌,擂响第一下。
擂鼓自有规矩,徐础略知一二,好在宁抱关等人也不太懂,只需听个声响而已。
夜色初降,城外官兵叫喊半天,气势稍衰,正要退兵扎营,突然看到城内有人冲出,城上又有鼓声响起,急忙重新布阵,迎战叛军。
这是义军极少经历的硬仗,双方兵力相当,打得尤其惨烈。
徐础不停擂鼓,直到气力不支,才转交给孟僧伦。
宁抱关处于下风,他有点托大了,冀州骑兵天下驰名,兵强马壮,训练也多,义军骑兵多是临时拼凑,来不及操练,敢出城应战已经很了不不起,真到战场上,很快就变得散乱,不如官兵整齐。
即便如此,宁抱关少带骑兵还是对的,人数越多,义军只会越乱,一千一百人当中至少有五成能够跟上宁王,不至于全成为一盘散沙。
虽然宁抱关声称不要支援,徐础却不能坐视不管,立刻下城,带领剩余的数千骑兵出城,过桥列队,做出立刻就要参战的架势,城上多处鼓响,一阵紧似一阵。
官兵察觉到城门口的动向,他们没料到叛军真敢出来应战,战场上虽然占据上风,气势却已减弱三分,待见到叛军背后还有骑兵,气势又弱三分,立刻鸣金收兵。
徐础也派人前去招回宁抱关。
这一战不求大胜,只要能显出敢战之心即可。
宁抱关带兵回到城里,徐础守在桥边,确认外面再无自己人之后,才退兵进城。
官兵停在远处,没有趁势攻城。
徐础猜中了,这只是一支先锋,后方大军距离尚远,主将不敢真与叛军硬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