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丁进的头脑一向很清醒,这也是他在卜术界能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秘诀之一。
面对这些门后的美好景象,他并没有感到沾沾自喜,就拿此刻来说,他的心裏有着更多的担忧和疑虑。
从让位那天起,鬼算苏正就不知所踪,天卜方展虽然已经成了个废人,却在几股势力的追击之下一再逃出生天。
还有卜术界四大家族中硕果仅存的战家和柳家,这两大家族一直不肯公开承认丁进现时的地位。
最令丁进头疼的是,按贾悦的情报,最近有一股不明势力正在四处扩张,从行事的手法开看应该是群精通卜术的高手,他们针对的目标都是卜监会重点管辖的区域,很多卜者都莫名地栽了跟斗。
当然,如果说这些只是内忧的话,那么鬼塚和全曜熙就是外患。从现在他们按兵不动的状态来看,日本人和韩国人的目标似乎已经不仅限于天卜方展。
“难道他们是衝着那个人来的?”丁进心不在焉地揿着雪茄刀,手里的雪茄已经被切去了三分之一。
“不会,绝无可能!”丁进手一紧,剩下的雪茄被拈成了碎渣,“除了苏正和我,就只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才知道那人还活着。”
笃笃,有人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丁进不用出声询问就能断定,门外肯定是他的心腹贾悦,只有他才会连敲门都那么小心翼翼。
贾悦的确是个小心翼翼的人,在得到丁进的允许后,他像只仓鼠般悄然自门缝中溜了进来,对着丁进微一躬身,偷眼看了下丁进的脸色。
“有事就说,有屁就放。”丁进很是不耐地走近桌前,拿过一张面巾纸,细细地擦拭着手上的碎渣。
对这个手下,他是在了解不过的,要贾悦报忧,那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从这小子现在的样子来看,肯定不是个好消息,但又是个不得不说的消息。
“我们的人追查到方展的下落了。”果然,贾悦一开口是先来个“喜报”,“我立刻带人跟进,但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废话!不被人抢先,你会在这裏跟我打马虎眼?!”丁进恨恨地切开另一支雪茄,“别绕圈子,说结果。”
“丁爷,您消消气,事情是这样的……”贾悦连忙上前替丁进点着雪茄,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凭心而论,贾悦办事的效率确实很高,从得知方展下落到带人赶到现场,贾悦只用了相当短的时间,他甚至还在路上制定了围捕计划和备用方案。
但他还是扑了个空,等着他的只有几具尸体和烧毁的车辆,现场的痕迹很快便让贾悦得出了结论——韩国人截杀天卜不成,全军覆没。
韩国八极宗的先遣队全军覆没,日本九菊一派按兵不动,对贾悦他们来说正是个大好时机,只要顺着现场的车胎印记追踪下去,方展几乎就是唾手可得的了。
贾悦一边安排手下急速跟进,一边通过专用频率的衞星电话调来人手,准备对天卜方展做个全面围剿。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先头跟进的一批卜者又折返了回来,个个跟吃错了药似地逮谁咬谁,贾悦身边几个手下还没回过神来,身上就被连皮带肉地撕下好几块。贾悦见这副样子,知道肯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连忙督促手下顶住那些发狂的卜者,并加急催促后援人手赶来。
总算后援人手来得快,在贾悦他们被活剥之前把事态控制住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贾悦已经没有胆子再追踪下去了,但又怕对丁进没法交待,于是便召集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合力占卜方展的下落及近况。
但这几个人得出的卦象却是……
“巽为风?!”丁进听到这个卦象不由得一惊,“你们几个卜出的全是这个卦象?”
“丁爷,我们那点庄稼把式哪能忽悠您啊?”贾悦一头拍马一头表忠心,“连压箱底的功夫都用上了,每个人得出的还都是这个卦象。”
“巽为风……”丁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身子软软地靠在了大班椅上。
巽为风,上下皆为巽卦,为比和卦,往简单了说就是顺顺当当的一个卦象。
巽代表东南,代表自然界的风,按消息看,方展是从西北方出来的,一路向东南行进,这就像是一股刮向东南方的风,一路飘忽不定难以追踪。
这还只是面上的意思,从进一层意思来讲,这一卦在谋望上是可谋可成,人事顺畅,远行者出入有利,而且巽风四散,无孔不入,追捕者等同于捕风捉影。
如此一来,不要说围堵方展了,根本连他的影子都踩不到。
“天数,天数,怨不得丁爷的计划,只能说是天数如此。”贾悦陪着小心,一点点地把责任往外推,“丁爷,您看要不要我去和鬼塚先生……哦,不,和鬼子去了解下?”
“笑话!你去找鬼塚那个老狐狸做什么?还嫌不够丢脸?!”丁进根本不吃贾悦这套,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小亨,利攸往,利见大人。”骂完贾悦,丁进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要见的这个重要人物是谁呢?”
他念的是巽为风在《周易》中的爻辞,意思是小通顺,有利来往,利于谒见重要人物。在丁进思维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所谓的“重要人物”飞快地被排点了一遍。
鬼算苏正不可能在这时候露面,他只要敢公开接手方展的事情,丁进就有办法给他栽上几十个罪名,以苏正这么爱惜羽毛的人来说,要动也是暗中的事情。
战家老爷子也不可能出面,虽然战锐这个老家伙一直不买自己的账,可毕竟战家刚刚回归卜术界,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住把柄,以现有的权力来说,丁进大有把握再次把战家挤兑出局。
至于那两个老不死的,就更不可能插手这些个恩怨琐事了,丁进记得在大衍论卜二轮赛结束的时候,孟渔和焦卯两个老怪物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对老怪物做事一向讲究个“天数”什么的,从来不会干涉卜术界的事务。
巽为风……巽木……双木成林,巽为女子寡妇!丁进脸色一变,难不成柳家老太婆也想插上一手?!
拍了两次马屁都没得手,这对贾悦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这家伙正在边上琢磨着怎么再哄好丁进,一雪前耻。这边丁进的脸色跟霓虹灯似地换颜色,那边贾悦已经开始琢磨起老板的心思了,而且很快他就琢磨出了个所以然来。
“丁爷!我想到了!”贾悦一付如梦方醒的样子,“我知道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了!”
“哦?”丁进倒是被他说得一愣,“你说说。”
“我那些手下跟疯狗似地咬人,肯定是有人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贾悦正经八百地分析道,“能让人乱性又查不出痕迹的,只有一个人——火星!”
啪,丁进反手一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贾悦的脸上。
“蠢材!你他妈的除了拍马屁还会些什么?!”丁进恼火道,“霍兴就算不卖我面子,也会卖钱的面子,他会来趟这个混水?”
贾悦这下可是黑瞎子叫门——熊到家了,可他还有点不死心,正想分辩些什么,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来。
其实,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处在贾悦现在的状况下都不可能发出声音的。
因为十来只指甲大小的棕褐色蜘蛛莫名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缓慢而有序地爬向他的咽喉、脉门和面部。
“石蜘蛛……你千万别动。”丁进盯着蜘蛛背上酷似石纹的图案,脸色沉了下来,“如果被这东西咬了,你连进棺材都是硬的。”
“丁胖子,还算有点见识。”一个娇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跟着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那笑声就像根松软的羽毛轻柔地钻进耳朵里,让人浑身有点酥软又有点痒不可耐,就连明知自己命悬一线的贾悦都忍不住想回头去看,到底是哪个女人能发出这样动人的笑声。
丁进可没有贾悦那么心猿意马,门口进来的那个女人再次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他的预想范围了。
“您这是唱得哪出啊?”丁进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门口那女人说道,“威胁首席监察,这可是等同于向卜监会叫板。”
“哟,丁胖子,这人当了官连说话都不一样了。”那女人继续笑着,慢步走进房间,“我还就是叫板了,怎么着吧?”
那人经过身边的时候,贾悦的鼻间嗅到了一股撩人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转过脖子想去看究竟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可当他看到那女人的时候,身子却不由得一抖,这下可惊动了他身上的那些石蜘蛛,个个张开口钳对着要害就要咬下去。
贾悦心裏一凉,知道这下完了,连丁进看着都会脸发白的东西,肯定毒到家了,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交待了。
但身体的感觉告诉他,并没有发生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蜘蛛都已攀着蛛丝爬进了天花板里。
“小伙子,甭害臊,你也不是第一个上当的男人。”那女人笑盈盈地说道,“你奶奶我天生就是这么付嗓子,八十年前这样,八十年后还这样。”
说完,自顾自地走到丁进桌边,左脚一盘右脚一蹬,一下就坐在了那张宽大的办公台上。丁进瞪了眼愣在那里的贾悦,示意他赶紧出去,后者则如获大赦般地逃了出去。
“您来这裏,不是只想坐坐丁某的办公台吧?”丁进盯着那女人,手里把玩着“天机”和“大象”两枚古钱。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上炕上习惯了嘛。”那女人一个劲儿地笑着,“你啊,就别拿那劳什子古钱吓唬我了,我可是找你来说说正事儿的。”
“正事?”丁进眼珠一转,收起了古钱,“您说的正事是……”
“天卜方展。”那女人笑眯眯把脸地凑近丁进,“那小伙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