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卦,坎为水。”方展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略略皱了下眉,“这咖啡,真难喝。”
习惯在喝咖啡时解卦的人,一般是时尚型卜者;会在解卦时喝咖啡的人,通常是触发型卜者。
倘若遇上个在解卦时突然抱怨咖啡难喝的人……那家伙铁定就是天卜方展。
思维像装了弹簧,说话像安了闸刀,这是黄易松对方展的一部分风格总结,虽说这段时间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可黄易松对此还是有点适应不过来。
除了头晕之外,他只能闷头等着方展的下文。
因为方展是天卜,每一句话都可能蕴含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深意。
黄易松在这边满怀期待,方展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再次端起咖啡杯,仔细地又呡了一口,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喝不惯这口味?”黄易松不免有些好奇,在他印象里,方展平日不是个挑剔的人,严格说来甚至还有些粗线条,上回冰箱里的酸奶过了期,他也照样喝得底朝天,等黄易松一尝,酸得都离谱了,就这方展还一个劲儿傻笑,说酸奶不酸怎么叫酸奶。
这么个从不讲究的方展,怎么会突然对咖啡挑剔起来,何况贾悦没走的时候方展就一直在喝这杯咖啡了,要觉得味道不适也不该现在才发现吧?
对黄易松的询问,方展点点头,转而又一个劲儿摇头,这可把黄易松的好奇心勾引到了极点,下意识地拿起咖啡杯也呡了一口。
噗,一口咖啡直接就喷在了桌上,黄易松拿起水杯一阵猛灌,整张老脸都绿了。
酸,比陈年老醋还酸,咸,比干巴老盐都咸。
这能叫咖啡吗?
“服务员!!!”黄易松一急,运着丹田气往外就吼,整个包厢楼层被震得嗡嗡作响。
包厢门口,负责这裏的服务员正在满脑子开小差,被这一嗓子吼得差点没趴下,一脸煞白地推门进来,也不知道裏面这老头抽什么风。
“你们这是咖啡店还是调味铺?”黄易松指着那杯咖啡,满脸劫后余生的愤怒表情。
“我们……我们是咖啡店。”服务员盯着他的脸有些发懵,心想这老头怎么长着张葱心绿的脸,看着像是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不过,当尝过这杯咖啡的味道后,服务员倒是不懵了,这么有个性的味道,逮谁喝了都得脸绿。
“对不起,这咖啡……”服务员拿起桌边的账单仔细核对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怪了,这咖啡不是我们上的。”
拿过账单,黄易松一脸的不信,可当看到上面的记录时,他也不禁愣了一下。
账单上被勾去的只有两杯咖啡,黄易松记的很清楚,自己点的是焦糖拿铁,贾悦点的是摩卡,账单上被勾去的正是这两杯咖啡。
唯一没有被划去的那杯正是方展所点的卡布基诺。
“刚才送咖啡的好像没你那么瘦。”沉默了半天的方展慢悠悠地说道,“你同事里有没有一个身材稍胖的?”
服务员疑惑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刚才的确不是他送的咖啡,因为内急他临时去了趟厕所,等回来时方展他们包厢的咖啡已经上好了。当然,对他来说这也并不奇怪,整包厢楼层连他在内只有四名服务员,虽然按规定是一人负责两个包厢,但有时也会互相帮着送咖啡,只要根据账单记录一般是不会有错的。
可今天当班的四个服务员中,却没有一个是身材稍胖的,确切地说,这家咖啡店里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服务员。
听完服务员的解释,黄易松的脸色越来越沉,而方展像没事人似地笑着,随手塞给服务员二十元小费,留下了那杯“极品”咖啡,又让服务员去补上先前点卡布基诺,似乎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服务员刚一出门,黄易松便立刻问道,满脸焦急和关切。
“往这么难喝的东西里下药,你觉得得手的把握能有几成?”方展懒懒地晃着杯里的咖啡,“这只是给我传个口信,看来有人生怕我对自己的卜术缺乏信心。”
“口信?缺乏信心?”黄易松一头的雾水,“这……荒唐了点吧?”
也是,用一杯能呛死人的咖啡传达口信,担心天卜对自己的卜术缺乏信心,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所能得出的结论也只有“荒唐”二字了。
“你不觉得这咖啡的颜色太深了吗?”方展笑着点了根烟,“再说了,真要玩刺|激的,干嘛不用辣,而单单用了咸和酸?”
经他这么一说,黄易松再次仔细地看了眼杯子,裏面剩余的咖啡并不多,颜色却依旧看着很深,呈现出一种漆黑的墨色。
“黑色,咸味,酸味……”黄易松的眼睛突然一亮:“这杯咖啡就是‘坎为水’!”
五色中黑为水,对应坎卦,五味中咸酸两味的综合也对应坎卦,坎坎相叠,这不正是第二十九卦“坎为水”吗?
方展扬了扬眉,算是对黄易松这种说法的肯定,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在估算着另一件事。
送咖啡的那个人,那个身材略胖的人,如果方展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在大衍论卜第二轮比赛时,那家上岛咖啡里也出现过一个身材略胖的服务员,也正是在那场比试中,焦孟二老被人换了手中的物件,福山雅史的公文包被人动了手脚,而方展则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混沌状态。
更重要的是,除了这个身材略胖的男服务员之外,当时方展还注意到了另一名女服务员,那名戏弄了朴正焕的女服务员。在她身上,方展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熟悉却本不该出现的量感,那量感属于文墨妍,一个舍命救下方展的神秘女子。
现在,那名略胖的服务员再度出现,在方展等人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留下了这杯带有暗示意味的咖啡,他究竟是什么人,对方展提出暗示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那名感觉像文墨妍的女服务员是否也在附近呢?她真的是文墨妍吗?
轻呼一口烟,方展不由笑了笑,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答案,但现在还不到完全确定的时候,至少目前不能直接告诉黄易松。
服务员很快便送来了那杯卡布基诺,这回的味道完全正常,方展边品咖啡边想着心事,黄易松在边上一个劲地咂嘴。
“能在你天卜面前做手脚的,卜术界只怕没几个,可我怎么就想不起这么号人来呢?”黄易松对刚才的事依旧耿耿于怀,“最让我担心的是,他不但知道你昨晚算出的那个通关卦,还知道我们对这一卦心存疑虑,照这么看的话,他的卜术未必在你之下。”
“那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可我关心倒不是这些。”方展舔了舔嘴边的泡沫,似乎对咖啡的味道很是满意,“既然人家都把暗示送上了门,那就证明昨晚那一堆‘坎为水’不是我一个人算出来的特例,看来咱们后面的计划还必须从这一卦的破解上着手。”
※※※
严格来说,方展和黄易松所提到的坎为水并不只是一卦,其实昨晚方展一共算了七次,针对的是七个对象,但每次所得到的卦象都是同一个——坎为水。
坎为水,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九卦,坎坎相叠,又称“坎卦”。
坎卦坎卦,顾名思义,这是个过了一坎又一坎的卦象,坎水有曲折险阻的意思,而且多有纠缠进退两难。两坎相叠的这一卦代表着危机重重、险象环生,所卜之人必须沉着应对,尽量和人少起纷争,安分守己为妙。
往深了分析,跟这一卦扯上关系的人,多半在感情上纠葛不断牵牵绊绊,搞得自己身陷其中,甩都甩不开。在得失上基本是没啥好的,丢一卡车西瓜都未必能捡回个芝麻。最可气的是,遇上这一卦,凡事有理说不清,指着太阳人家都会告诉你这叫月亮。
可就是这么霉的一卦,却不止应在一个人身上,苏彦、秦扬、萧三才、苏正、丁进、战家、柳家,这七个对象全都应了“坎为水”。
自打上次在谷未尘的墓园梦游之后,方展就没得到过苏彦和秦扬的消息;萧三才回了战家,也象泥牛入了大海;苏正在大衍论卜时辞了总监察的职务,凭空来了个人间蒸发;战家前阵子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一大家子人连影都不见;柳家老太太自从被方展开溜之后,同样是全家玩消失;只有丁进还有点具体的消息,可不管怎么看这家伙过得都是焦头烂额。
这七个对象是方展最为关注的,尤其对苏彦、秦扬、萧三才更是关心,但他们的近况似乎都不怎么妙,就好像是集体撞了扫把星,个个霉运到了家。
不过,从方展的角度来看,他们还没到霉得长毛的地步。
现在是火烧火燎的夏天,这就代表着火旺,还带着土相,土克水加上水火相搏,这坎为水的卦象就没那么严重了。从推卦的角度来说,一克为一变,那火和土就是两个变量所在,说得再简单些,只要把握好火和土这两个关键点,眼下这些人的危机应该是可以解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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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为火,代表文人和目疾之人,老萧完全是个书呆子,老秦差不多是个半瞎子,要想把这卦的风险破解过去,他俩绝对是关键。”方展喝完最后一口卡布基诺,满意地咂咂嘴,“咱们从老萧这裏开始,我这点小九九先这么算着,接下来的事情可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火’有着落了,那‘土’该怎么办?坤为土,代表老母,农夫,众人,大腹之人。”黄易松这个高龄好奇宝宝不由再次好奇起来,“你是打算先从‘火’上下手,随后再动‘土’?”
“那个‘土’的关键是大腹之人和众人,其中一个我已经动过了。”方展悠闲地点了支烟,“丁胖子就是大腹之人。”
“这么说的话,那众人就是……”黄易松似乎明白了方展的用意,脸上不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就是’。”方展叼着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歇了那么久,是该闹点大动静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