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的穿过树木跃过山涧,与之前的路程比起来,和力武士们一起行动实在是快得多了。
这些拥有超人力量的力武士,并不按照通常的道路行走,在他们看来,那条道路并不安全,而且要绕很大一个圈子。
每天行进在这非常人能够通过的地方,有的时候,系密特的心中仍旧会充满憧憬和向往。
系密特曾经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后悔为什么放弃那样好的机会。
虽然后悔,但是系密特却再也没有向盖撒尔大师提出过,让他成为圣堂武士。
而且自从那天之后,系密特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又好像在一夜之间对于很多东西都丧失了兴趣。
和思想的成熟相对应的是,系密特越来越习惯于和那些力武士同行的方式了,对于将他扔过山崖的举动,系密特再也不感到惊讶和害怕了。
另一个收获便是,系密特越来越习惯于坐在光秃秃的岩石之上,他甚至敢在岩石上走动,或者干脆像那些力武士一样,站在岩石上面。
系密特发现,只要控制住自己的恐惧心,事实上,想要在山峰之上行走并不是那么艰难。
让系密特放心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身边有那些力武士护衞着,就算是故意想摔下悬崖,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些人反应之灵敏迅速,甚至到了系密特稍稍有些失去平衡、身体还没有丝毫的动作的时候,便能出手将系密特的身体扶正。
系密特有时候确实奇怪,这些力武士怎么能够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平衡?
他甚至刻意装作失去平衡的样子,来试探那些力武士,但是每一次的试探都是以失败告终。
经过连续几天的跋涉,众人终于越过了奇斯拉特山脉最险峻的部分,接下来的山路好走许多,而且绝对不会迷路,因为维琴河从山脉的深处聚集着澎湃的水量,浩浩荡荡的冲向嫩松平原。
这条河流流经的地方,就是嫩松平原最肥沃的土地,系密特的家乡蒙森特就在维琴河畔。
系密特家的庄园,同样也座落在这条奔腾不息的河流旁边。
正因为如此,系密特曾经产生过这样一种奇怪的念头:如果他跳进维琴河,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在河水的推动之下,到达自家的庄园门口。
但是这只不过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梦想,现在的系密特对于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区别,把握得极为透彻。
更何况,作为一个从小就住在维琴河旁边的孩子,自然很清楚,初春的维琴河有多么寒冷。
奇斯拉特山脉远端茫然没有人烟的地方,那里是维琴河的发源地。
同样那里也是无数雪山和巨大冰川的故乡,系密特的父亲曾经带系密特到这个充满神秘的地方游玩过。
那里是暴风女王的领地,是冰霜公主居住的洞府,发源于这个冰寒世界的维琴河,自然带有冰的气息。
正因为如此,初春的维琴河即便是流经自己庄园门前的那一段,总能够捞到无数细碎的冰屑。
如果在这个季节跳入维琴河,不幸的话将被冻结成僵硬的冰块,就算足够幸运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因为高烧而在床上躺几个星期,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而现在系密特所在的地方是维琴河的上游。
河面上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冰块,这些冰块时而互相重重的碰撞在一起,时而擦肩而过,发出“嚓嚓”如同磨牙一般的可怕声音,更有无数冰块突然崩碎。
系密特绝对不想跳进这样的河流之中,即便坐着木筏在这种到处是浮冰的河流之中旅行,也是一种想都不敢想的主意。
不过坐在河边欣赏着湍急的河流,以及河流中那些千奇百怪的冰块,对于系密特来说,倒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情。
阳光照耀在水面和冰面之上,发散出一片灿烂的光辉,这片光辉就犹如雨后的彩虹一样,闪烁着七彩的颜色。
正当系密特看得有趣,突然之间,他从河水的倒映之中看到在极高极高的天空中,飘浮着几个极小极小的亮点。
系密特抬起头来,他手打凉棚尽量掩盖住灼眼的阳光。
在厚厚的云层之上,确实有几个极为细小的黑点缓缓的飘浮着。
“那是什么?鸟能够飞得那么高吗?难道是雪山老鹰?”系密特好奇的问道。
他曾经从父亲那里听说过生活在雪山之中的老鹰,能够飞行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之中,它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最接近天顶的生物。
听到他的话,托尼和盖撒尔大师也抬起头来。
两个人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突然盖撒尔大师神情严肃的喝道:“快,所有人赶快出发,我们必须尽快逃离这裏。”
系密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被人一把抱住,随之而起的是一阵狂奔。
和往常赶路完全不同,系密特可以清楚的感到,这一次他们是在逃命。
盖撒尔大师显然对天空中那个物体极为忌惮,他总是挑选树林和山谷作为他们前进的路线。
另一个让系密特肯定事态严重的情况就是,这一次带着他逃跑的已经不是托尼一个人了。
每隔一会儿,他就会被传递到另外一位力武士手中。
系密特就像是那种接力比赛中用到的丝带一般,从一个人的手中换到另外一个人的手中。
尽管已经习惯了快速狂奔,但是这一次系密特再一次感到呼吸困难,迎面而来的寒风甚至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突然之间,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之下,所有人猛地停了下来。
系密特艰难的睁开眼睛。
他那散乱的头发披散在额头上面,发梢正好刺在眼睛上面,弄得系密特的眼睛又酸又痒难受极了。
正当系密特弄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天空中缓慢下降的那五艘椭圆状的魔族飞船。
系密特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的看这些飞船。
让系密特感到奇怪的是,这些魔族飞船从正下方往上观看,样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眼睛。
无论是眼球还是瞳孔都惟妙惟肖,系密特甚至感觉到那眼球在一鼓一鼓的跳动着。
飞船越来越低,最终停留在了树梢之上,从飞船上纷纷跳下魔族士兵。
令系密特感到奇怪的是,像上一次那种特别强壮的魔族士兵虽然也有,但是更多的是普通的魔族士兵。
“小心,大家注意提防诅咒法师和飞行恶鬼!”盖撒尔大师高声喝道。
随着这声大喝,力武士纷纷拔出双刀,亮银的刀光犹如一道道闪电划过空际。
随着“咻咻”的刀刃劈风的声音,惨叫声不绝于耳。
带着系密特一起逃跑的托尼,是唯一一个没有出手的力武士。
他的左手同样握着长刀,但是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守护在周围的力武士们,就将那些追踪而至的魔族士兵完全消灭了。
盖撒尔大师带着所有人快速的在茂密的丛林之中狂奔逃窜。
能够追到他们的魔族数量并不是很多,但是空中那一双双“邪恶的眼睛”始终跟随着他们。
看到这些“眼睛”,系密特再一次感到恐惧和害怕。
他并不是害怕从上面跳下来的魔族士兵,也不是害怕可能发生的危机,不知道为什么系密特有一种感觉,这些眼睛并不仅仅是装运魔族士兵的工具,这些眼睛才是真正恐怖的东西。
除此之外,另一个原因是,系密特对于这些眼睛一点办法都没有。
它们高高在上,一直跟踪着自己一行人,但是力武士手中的长刀,根本就没有办法对这些东西造成伤害。
这种无可奈何,同样令系密特感到恐惧和害怕。
树林总是会有尽头,当众人从树林中急速飞窜出来的时候,系密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外面那强烈的太阳光线,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突然间传来两声惊呼,紧接而至的便是那一阵阵翅膀挥拍之声。
“小心,是飞行恶鬼!”一位力武士高声喊道,但是他的声音立刻被随之而起的惨叫声淹没。
当系密特稍稍恢复视力的时候,只见众人已经钻进了另外一片树林,空中仍旧是那些巨大的“眼睛”紧紧盯住,仔细辨认,还能够听到那翅膀拍动的声音。
系密特环顾四望,只见原本应该是九个人的力武士,现在已经只剩下六个人还在拼命奔逃。
系密特转过头来瞧着托尼。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托尼仍旧是一副毫不动容的样子。
难道是力武士对于生命的见解与众不同,抑或是这些人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失去了自己的情感?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探讨这个深刻问题的时候!
这片树林并不很大,树林的边缘就在眼前,一旦没有了这些树木的掩护,他们将成为飞行恶鬼的猎物。
系密特多么希望自己手中能够有一把重弩,以他长年在奥尔麦森林裏面磨炼出来的箭技,绝对有把握将这些邪恶而又擅长偷袭的东西射落下来。
当系密特再一次钻出树林的时候,他又失去了视力,令系密特感到恐惧的是,耳边到处是翅膀拍击发出的声音。
突然之间,系密特感到原本带着自己的托尼一下站立不稳。
系密特惊讶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只见盖撒尔大师挡在自己面前,在他的身后远处,可以看到一只扑搧着翅膀的飞行恶鬼,他立刻猜到刚才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还没有等到他反应过来,只见盖撒尔大师突然之间回转弯刀,对准自己的脊背挥了下去,随着血光飞溅,很大一块肌肉被削了出去。
“进树林。”大师命令道。
力武士们纷纷重新回到那片小树林之中。
树林外边,飞行恶鬼们飘来飘去,围着树林一圈一圈的巡逻。
而天空中那几个“邪恶的眼睛”也始终紧紧盯着底下,好像它们正打算好好欣赏走投无路的猎物惊惶失措的样子。
系密特瞪大了眼睛,看着盖撒尔大师顺着脊背往下流淌的血水,这不是那些魔族的血液!
“现在怎么办?”一位力武士问道:“那些魔族好像打算将我们困死在这裏,它们并没有派出魔族士兵。”
“是啊,即便不将我们困死,只要它们将诅咒巫师运到这裏来,我们同样也只有死路一条。”另一位力武士接着说道。
系密特这才注意到,除了大师和托尼之外,现在只剩下两位力武士了。
在树林外边躺着两具力武士的尸体,因为有众多飞行恶鬼守护在那里,以致于连想要将他们的尸体捡回来都不可能。
系密特突然间意识到,死亡已经如此接近他,他甚至已经能够听到死神那沉重的脚步声。
也许自己不应该离开姑姑,也许自己不应该走上这条道路,也许……
系密特意志消沉。
他的心头涌起了无数个也许,他现在才知道,以前汉摩伯爵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一点都没有错。
汉摩伯爵曾经说过,当一个人快要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看身后所走过的人生足迹,他会发现其中有不少弯路和走错方向的地方。
系密特不知道,父亲当年是不是和自己现在一样,对所有的一切后悔不已。
系密特转脸去望着远方,望着那奔腾激荡的维琴河。
在维琴河的下游就是自己的故乡,但是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故乡,再也见不到故乡的妈妈。
想到这裏,系密特悲从中来。
他突然间意识到活着是那样美好,甚至连印象中一向冷冰冰的哥哥,在他看来都好像那么的亲切,而母亲和姑姑那慈祥的笑容,更是深深印在系密特的脑子裏面。
突然之间,一个奇特的想法从他的脑子裏面跳了出来。
在这生死关头,系密特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好使起来。对于生存的渴望,让他忘却了恐惧。
他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维琴河上,那到处布满了冰块、奔腾不息的维琴河,在这一刹那间,成为了系密特眼中最后一线逃生的希望。
“跳到河里!”
系密特高声叫了起来:“只要我们能够逃到河边,只要我们能够跳进河里,也许就能得救,那条河水流湍急,肯定会将我们冲得很远!河的两边有很多可以隐蔽的地方,那是被冰块冲刷出来的岩洞。”
系密特的叫声确实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进入维琴河,确实是一个逃生的好办法,不过,也许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系密特你恐怕未必受得了。”托尼说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反正是死,与其被魔族杀死,变成一堆长满蛆虫的腐肉,还不如被河水冻死,至少能够维持尊严!”系密特激动的说道,为了增强语气,他用力的挥舞着手臂。
“好吧,就这样办,托尼,你将系密特交给我,我能够让系密特保持体温,不降到致命的地步。”盖撒尔大师吩咐道。
“您的伤势这样沉重,如果在现在这个时候,再将生命能量输送给系密特的话,您自己恐怕……”一位力武士担忧的说道。
系密特虽然并不知道这位力武士说的是什么,但是从不表现出情感冲动的力武士,现在居然看上去一副担忧的样子,系密特自然能够猜测得到,大师想要保住自己性命的办法,对于他本人来说,可能是极为危险的。
系密特原本想要开口阻止,毕竟他并不希望为了拯救自己而牺牲任何人,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系密特就是说不出口。
他确实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他想要活着,活着回到故乡,活着见到妈妈,活着向姑姑道歉。
系密特不敢抬头看盖撒尔大师,他的心头怦怦直跳,那种感觉极为奇特,根本分辨不出是紧张还是惭愧。
“安东尼,力武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忘记了吗?”盖撒尔大师看了一眼系密特,然后平静的问道。
那位力武士显然已经懂得大师想要说些什么。
他低下头来说道:“我明白了,大师。”
系密特被托尼从手中递给了盖撒尔大师。
当系密特转过头来看到大师背后的伤口时,这才知道大师的伤势有多么的沉重。
“出发!”
盖撒尔大师暴喝一声,四条人影犹如利箭一般射出树林。
因为距离极短,力武士们根本用不着节省体力,因此他们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快速飞奔。
那些飞行恶鬼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它们甚至还没有聚拢在一起,四个人便已经奔到了河边。
系密特只感到自己的头被盖撒尔大师抱住,一下在栽进了维琴河裏面,衣服迅速被冰寒的河水所浸透。
系密特顿时感到好像有无数锋利的小刀在切割自己的身体,又像是有无数尖锐的针刺入自己的皮肤。
正当系密特感到冰寒彻骨痛苦不堪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后脑勺传来一阵柔和的冲击,这记冲击并不厉害,但是系密特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在他失去知觉之前唯一还能够感受到的,便是一阵暖流传遍了他的身体……
系密特感到昏昏沉沉的,眼前一片漆黑。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他才渐渐从昏迷中醒来。
刚刚恢复知觉,系密特便感到呼吸艰难,鼻子裏面呛得难受,系密特翻身趴在地上,大声的咳嗽起来,河水从他的鼻子裏面、嘴巴裏面、甚至是耳朵裏面不停的流出来。
“你终于醒了。”
黑暗之中传来托尼的声音。
将水从肺腔中咳出去之后,系密特这才感觉自己稍微好受一点,他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
这裏是一个岩洞,河水就在脚边不远处,不过因为这裏地势比较高,因此河水冲不上来。
冰块和冰块在岩洞之中互相碰撞着,经过深邃的洞穴的共鸣,发出“咚咚”如同击鼓一般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这是河水和冰块冲击而成的岩洞,因此裏面的地势极为平坦,四壁光滑平整,甚至比大教堂前面的那些雕塑更加光洁细腻。
底下承托住他们的这块青色岩石,同样足以媲美大理石地板,只不过躺在这冰冷的青石板上面,并不是一件相当舒服的事情。
系密特这才发现,他浑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就这样赤条条的坐在那里。
系密特脸一红,四处找寻起能够掩盖住身体的东西。
“你的衣服已经被完全浸透了,如果你不怕冻死的话,可以穿上。”说着,一团湿漉漉的东西抛了过来。
系密特原本确实想将衣服穿上,但是当他触摸到那冰冷而且僵硬得犹如冰块的衣物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再加上洞裏面的光线非常的黯淡,系密特便暂时抛弃了羞耻之心。
安定下来的系密特这才发现,岩洞之中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托尼和地上躺着的盖撒尔大师。
系密特还是第一次看到力武士躺在地上。
不过盖撒尔大师那灰白毫无血色的脸,完全可以解释一切。
系密特缓缓的靠近大师,大师那原本锐利好像能够看透一切的目光,现在已经变得散乱。
“托尼,看来我不行了,接下来的路程,就只剩下你和系密特两个人了。”盖撒尔大师语气悠缓的说道。
“我会保护好系密特的。”
托尼自然明白大师想要说些什么。
听到盖撒尔大师临终之前还关注着自己的安危,再回想起当时在树林外边那惊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