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一辆马车由远而近。
轻巧的马车前面,只有一匹马拉行,狭窄的车身,几乎和两个并排行走的人差不多宽,后面的挂斗裏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个个箱子。
这是此刻城里唯一能够通行的马车,看着自己的杰作,系密特暂时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他不由得越发佩服那位光头魔法师,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修改并且制造出了这么多轻便马车。
这些马车几乎能够到达任何地方,后面的挂斗裏面放着的六枚炸雷,足以令一个小队损失惨重。
而更多的时候,这些马车被用来替投石车运输所需要的炸雷。
令系密特感到自豪的是,那位光头魔法师已用实验证明,能够可靠运送炸雷的,就只有这些装满了弹簧的轻便马车。
正因为如此,这种轻盈灵巧的马车,早已经成为魔法协会的秘密武器的固定搭配。
勃尔日河此刻是如此热闹,道路被彻底封堵之后,那条河流就成为了唯一能够使用的通道。
正是因为如此,勃尔日河岸两旁,挤满了装卸货物的工人。
而那些被装卸的货物,大多数是用于构建工事的材料,因此,曾经被视为勃尔日城富裕繁华象征的这条河流,此刻两岸尘土飞扬。
离开熙熙攘攘的河堤,系密特拐进了旁边的街道。
这裏稍微有些狭窄,也显得较为拥挤,不过系密特绝对不会忘记,正是因为那略显得拥挤的街道和街道两旁那高耸的楼宇,使得魔族之中最为可怕的诅咒法师,难以发挥真正的威力。
一眼望去,这些街道的正中央,同样布置着一排排的长钉,不过此刻为了让行人通行,这些长钉都被连在了一起,就像是一道栅栏一般竖立在街道中央。
那些钉死的门板此刻已拆开,不过许多人家的门和窗户都多了一道铁栅栏,更有人在房子的四周全都布置了这样的栅栏。
系密特相信,最近这段日子,铁匠铺的生意肯定极为兴旺,一路上到处能够看到,用小车推着铁栅栏的工人们,行走在大街上。
那些在房屋墙壁上临时打出的大洞,此刻已被修整成为了房门,厚实的门板矇着一层铁皮,系密特相信,裏面同样是一道铁栅栏。
看着四周,系密特感到此刻的勃尔日,仿佛变成了一个笼中的城市。
一路上,系密特没有看到一个欢笑歌唱的人,这和上一次胜利时候的景象完全不同,或许是因为这一次胜利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或许是因为人们已然知道,魔族的进攻还会再一次到来。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否还能够取得胜利,即便胜利,又有多少人能够活得下来。
不过,人们似乎也没有了忧伤,忧伤仿佛伴随着那些勇敢的人的尸体,一同埋葬掉了:人们也没有了恐惧,经历过那场死亡,从魔族的攻击之中侥幸逃生的人们,已然变得坚强起来。
远处广场上聚集着一群人,大部分定女人和小孩,也有一些行动不方便的老人。
女人们穿着粗布衣服,戴着宽边的围裙,她们的手臂上还戴着袖套。
那些小孩有大有小,时而有两个较大也较为顽皮的小孩,将小家伙们惹哭,自然引来了一阵怒吼和吆喝。
系密特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里走去,他身上的那件、内层镶嵌了细密编织的钢丝的厚布衬衫,虽然真实的价格昂贵无比,远非平常人所能够拥有,不过从外表看起来,倒是丝毫没有什么特殊。
正因为如此,穿着这身衣服的系密特,看上去并不显眼。
只有他那白皙的肌肤,让他显得和旁边的小孩有些不太一样。
这个普通商业街上的广场,并没有太多的布置,原本广场中央,肯定曾经有过一座雕塑,不过此刻只剩下一个台基。
广场的四周是五六层楼高的建筑物,底下沿街的一面,全都开辟成了商铺。
不过此刻那些商铺,显然同样在进行改装,就连那厚重的招牌,也被拆卸下来作为加固的材料。
无所事事的系密特,走到那台基旁边,坐了下来。
此刻系密特这才注意到,那些女人们正聚拢在一起,一边闲聊着,一边清理着食料。
地上放满了堆满需要清理和已清理好的食料的盆子,还有一口大锅,正股股地冒着蒸气,大锅的四周到处散布着沾湿的鸡毛。
薯仔需要削皮,青菜需要摘除烂叶,这些全都是那些女人们的工作。
几个大妈在那里拔着鸡毛,滚烫的开水冒着阵阵白烟。
不过那里却是小孩子们围拢成群的地方,那些小家伙们,显然对于漂亮的鸡毛非常感兴趣。
系密特并没有加入到拔取鸡毛的行列,他坐在台基上,静静地听着那些女人们的闲聊闲语。
“你家的那个大窟窿,什么时候才可以堵上啊?你家隔壁的那个家伙,可不是好人啊!”
“没有办法,现在只好用一块床板封起来,我丈夫已经去订做门板了。”
“这孩子倒是挺乖的,不哭也不闹。”
“是啊!他是我唯一的寄托。”
“听说又有许多人迁入这裏,勃尔日有什么好的?刚死了这么多人。”
“已经够幸运了,听说格苏恩到现在还受到围攻呢!听说调过去了两架炮车都不顶用。”
“不错,不错,我的妹夫原本住在隆内,他刚刚带着全家来到这裏,现在只能够住在我的家中。”
“现在能够算是比较安全的,除了这裏,就只有波尔玫,听说波尔玫没有死多少人,魔族一来,他们就全都躲到矿井裏面去了。”
“那么为什么大家不往波尔玫去,却偏偏往勃尔日挤?”
“躲在矿井裏面不舒服呗……”
系密特静静地坐在广场旁边的台阶上,此刻他感到心情渐渐变得宁静起来。
听着那些闲言碎语,系密特原本纷乱如麻的感觉渐渐消失。
这就是生活,对于市民来说,魔族入侵只是令她们的生活变得艰难,显然这些女人们,并不会在意埃耳勒丝帝国是怎么被毁灭的,同样也不会去在意丹摩尔王朝,是否能够在魔族入侵之中度过危机。
对于这些人来说,她们所在意的是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一些。
薯仔和青菜被扔进了锅裏面,那些鸡被撕成碎肉条,也扔进了锅里,系密特看到那些女人扔下手里的活,拥挤在锅子旁边。
他正感到疑惑不解,不过很快便知道了原因。
只见那些女人们七手八脚,将鸡腿全都撕扯下来,转眼间,几只鸡便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那些原本起劲捡拾着鸡毛的小孩们,立刻围拢了过来,他们拼命踮起脚尖,张大了嘴巴,那可笑的样子,让系密特想起了鸟窝裏面等待哺育的雏鸟。
“想不想来一块?”
一个青布长裙的妇人,手里揑着一些碎鸡肉,走到系密特面前说道。
系密特苦笑着摇了摇头。
“客气什么?这年头填饱肚子不容易,你在哪家当差?”那个妇人迳自将一些碎鸡肉塞进系密特嘴裏说道。
“塔特尼斯家族。”
系密特只能够接受这样的好意,他一边吞咽着碎鸡肉,一边说道。
“哇!那可是个飞黄腾达的家族,你的前途无量啊,不过我记得,塔特尼斯家族全都搬到京城去了啊,应该没有人留下。
“对了,你是以前那批伺候塔特尼斯家族的佣人吧,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京城,我认识和你一样的人,他就住在我们隔壁那幢楼裏面,他可后悔得不得了。”那个妇人说道,旁边也渐渐围拢过来几个女人。
“不,我现在仍旧属于塔特尼斯家族。”系密特说道。
“啊!那真的是前途无量了,跟着塔特尼斯家去拜尔克的仆人,听说个个发了财,还见到过国王和王后。对了,你见过他们俩吗?”
那个妇人问道,这样的话题显然很合女人们的胃口,系密特看到旁边围拢着的女人们,个个显露出好奇的神情。
“经常有机会看到。”
系密特苦笑着说道,在京城的时候,他想不见到国王陛下部非常困难,因为那位陛下整天留恋在伦涅丝小姐身旁。
正说着,远处缓缓地传来教堂大锺敲响的声音,钟声穿过大街小巷到达这裏,已然显得有些沉闷。
随着钟声敲响,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间变得安静了下来,那不绝于耳的钉凿声,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
从街口渐渐聚拢过来穿戴打扮各异的市民,这些人的手里全都拿着餐盘和大勺。
系密特这才想起,前几天,温波特伯爵因为大量难民涌入勃尔日,因此下达了一项命令,那便是免费提供那些难民三餐。
不过从那些围拢过来的市民身上的穿戴看来,他们之中有些应该是颇有身家的人,有些则毫无疑问是勃尔日城里的居民。
现在看来并非难民的那些市民,也加入了免费三餐的行列。
“快,快,快拿好,还有人没有拿到吗?别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几个女人低声说着,将一个个食盆,塞到此刻围拢在这裏的妇人们和孩子们的手里。
系密特同样得到了一份,看着那稍微多一些的碎鸡肉,系密特只能够再一次摇头苦笑。
远处传来了阵阵喝斥声,还有那金属大勺敲击着锅子,发出的剌耳声音。
刚才围拢在一起唧唧喳喳的大妈们,此刻威风凛凛,个个如同凯旋归来的军官,而那些领受午餐的人们,多多少少在抱怨自己的盘子裏面缺少内容。
这就是生活。
看着那些女人,看着自己盘子裏面多的那些鸡肉,看着抱怨的领取食物的人们,系密特仿佛突然间懂得了一个道理。
自私,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希望自己过得稍微好一些,希望聚拢在自己身边的人过得稍微好一些。
就像这些碎鸡肉,每一个人或许都会希望自己得到的更多一些。
但是有的人得到多了,有的人就必然会得到较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温波特伯爵制造了这些麻烦,而所有麻烦的根源,却是一片善心。
系密特相信,那些真正的难民恐怕最终得到的,远比他们应得的要少得多;那些并非难民,只是想节省一些的市民:那些负责食物的女人们,所有这一切,都令他们没有得到原本该得的。
不过系密特相信,那些难民绝对不会饿肚子,温波特伯爵肯定会派人四处询问,那些难民是否填饱肚子,他是一个真正善良慷慨的贵族。
毫无疑问,温波特伯爵为此肯定多支付了许多金钱。
如果将温波特伯爵,换成那位以慷慨闻名的国王陛下:如果将这些碎鸡肉,换成上地和爵位;如果将拔鸡毛的大妈,换成自己的哥哥,和那些占据有利地位的官员,所有这一切都豁然开朗。
系密特突然感到异常奸笑,想明白之后,他的那些烦恼,根本就没有多么复杂。
正当系密特为自己获得心灵的解脱,而感到高兴的时候,那群妇人又围拢过来问道:“塔特尼斯家族的人怎么还会留在勃尔日,他们不是全都去了京城吗?”
系密特正准备回答,旁边一个浑身油铁锈油污,看上去像是铁匠一般的矮个子青年,插嘴说道:“谁说塔特尼斯家族的人全都去了京城,现在这裏的总指挥官,不就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
“指挥官不是那位钦差大臣吗?”妇人们露出了惊诧的神情,显然她们从来不关心这件事情。
“屁钦差。”旁边的一个一身泥灰的中年人啐了一口,忿忿地说道:“要不是那个白痴,这一次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是啊!听说那个胆小鬼,还没有开战,自己就躲得无影无踪,直到战斗胜利了,他还不敢出来。”那个矮个子青年也连连点头说道。
“以前的指挥官多么出色!我记得只有一群魔族攻人过勃尔日,而且立刻就被消灭了,大家虽然担惊受怕,却没有哪家真的死人。”一个小老头说道。
“听说那位指挥官被调去防守波尔玫了,真是弄不清楚,上面那些人难道连波尔玫和这裏,哪一个更加重要也搞不明白吗?”那个矮个子青年不以为然地说道。
“怪不得,听说波尔玫防守得非常好,比这裏还平安,根本没死多少人。”妇人中的一个说道。
“这就是指挥官不同的结果,如果那位指挥官仍旧在勃尔日,哪会像现在这样?勃尔日肯定仍旧像上一次那样平安无事,顶多有一两个街区被魔族攻进来,其他地方根本就用不着担心。”那个矮个子青年说道。
“但愿那位指挥官能够被调回来守衞勃尔日,现在这个白痴,连小孩都不如!”旁边的那个中年人说道。
“那个小孩是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员,塔特尼斯家的人怎么能够相提并论?现在想来,塔特尼斯伯爵担任守备的时候,勃尔日还真是固若金汤,他被挤走之后,这裏简直是每况愈下。”那位妇人叹息了一声说道。
“呵呵,有本事的家伙,在哪里都能够活得逍遥自在。塔特尼斯家族在京城不是立刻飞黄腾达起来了吗?
“看看留在这裏,将塔特尼斯家族挤定的那些家伙,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欢腾了一阵,最终不是全都被扔进了监牢?”那位矮个子青年说道。
“以前曾经听军官们提起过塔特尼斯家族,好像他们挺恨这个家族,现在好像又听到有军官说,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员不错。”妇人中有人说道。
“这件事情,据说是因为军人裏面,有一派和塔特尼斯家族有怨恨,那一派好像也挺厉害,全都是拥有军功的将领,为首的是守衞特赖维恩的指挥宫。
“不过守衞勃尔日的指挥官,好像和塔特尼斯家族的私交很好。而这一次调来的,全都是他的部下。”旁边的小老头插嘴说道。
听着众人的闲聊,系密特感到有些茫然,街头巷议显然离事实很远。
不过转念想来,事实好像和那些人闲聊的也没有什么两样,反正只不过是有人强、有人弱,为了利益争争吵吵。
钟声再一次敲响,众人渐渐散去,那些原本围拢在一旁的妇人们,也忙碌着洗刷起锅子和食盆来。
系密特缓缓地站起身来,现在是他离开的时候,毕竟这裏并非是属于他的世界。
在教父比利马士伯爵的宅邸吃了个闭门羹,那个喜欢开玩笑的门房告诉他,比利马士伯爵正忙着改建勃尔日城,那些笼子和街上的长钉就是他的杰作。
正当系密特犹豫着,是否前往此刻肯定忙碌得如同市场的温波特家族宅邸,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只见街道对面停着一辆马车,那种异常窄小轻便的马车,只是后面的挂斗改成了可以站立两三个人的、带有扶栏杆的踏脚。
刚才招呼他的人,正是葛勒特将军,在将军的身旁站立着波索鲁大魔法师。
系密特看了一眼街道两旁,两旁没有什么行人。
毕竟这裏是贵族聚居的街区,显得非常空旷,往日住在这裏的人,虽然也偶尔出来散步,不过一般来说,住在这裏的人外出更愿意乘坐马车,而此刻普通马车被禁止通行,住在这裏的人自然只能够待在家里。
看到四下无人,系密特飞身跃起,他轻巧地跳过了那些由短矛排列成的栅栏。
“我们原本正打算去找你呢。”波索鲁大魔法师说道。
“葛勒特将军,您是什么时候到的?”系密特问道,对于这位北方军团的统帅,他始终保持着深深的敬意。
“今天早晨我刚刚进城。”葛勒特将军说道:“这一次我是为了克曼狄兵团而来。”
说到这裏,这位北方军团统帅紧紧地盯着系密特,他希望能够通过观察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神情,得知自己此刻是否会一无所获。
葛勒特将军非常清楚,克曼狄伯爵之前的那分捷报,将他自己推到了一个极为不利的地步。
脚下已然是悬崖,而悬崖下更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此刻能够令火山暂时平息的,只有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因为这一次,他的功勋毫无疑问最为卓着。
更何况,克曼狄伯爵当初将自己推到火山边,也正是因为试图染指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功勋,如果眼前这个小孩,能够表现出宽容和善意,那位至尊的陛下也没有理由继续追究。
正因为如此,这位侯爵大人才匆匆忙忙来到这裏,他必须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说服至关重要的人物。
“我已从塔登大师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系密特淡然地说道,他同样也明白葛勒特将军的意图,毕竟此刻,他已下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孩,脑子裏面的圣堂武上的记忆、在国王身边的日子,无不令他迅速变得成熟起来。
葛勒特将军听到这句话,立刻明白自己用不着再多说废话,自己的任何描述,都比不上亲身经历过那场战役,指挥圣堂武士增援克曼狄伯爵的塔登大师的话。
同样他也非常清楚,塔登大师毫无疑问会劝说眼前的这个小孩,圣堂受到世人尊敬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它的强大。
这位北方军团的统帅更知道一件事情,塔登大师的话,毫无疑问比他更加有力,毕竟自己是个军人,不可避免的会为军方说几句话,而塔登大师,则是不偏不倚站立在中间立场上的人物。
“阁下如何认为?”葛勒特将军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本人和克曼狄伯爵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可言。”
系密特用淡漠的语气说道:“至于我哥哥和克曼狄伯爵之间的仇怨,我同样也不关心,正因为如此,我并不希望和克曼狄伯爵有任何纠葛。”
听到这样一说,葛勒持将军既感到一丝宽慰,又感到有些担忧。
宽慰的是,他此刻可以确信,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不会落井下石,将原本就已岌岌可危的克曼狄兵团,推入火山口裏面。
不过令他犯愁的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这样一说,等于将门紧紧地关上了。
“噢——小家伙,这可不像是我第一次看到的你。”
旁边的波索鲁大魔法师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以往的你,肯定会非常清楚什么是对的,而什么是错误,你或许会做一些你认为对,而你的家人认为错误的事情,比如给予恶徒一些教训。
“那时候的你非常天真,就像一张色彩鲜明的图画,红的是热爱,黄的是讨厌,黑的无疑是憎恨。
“但是现在,你显然成熟了许多,不过在你的那张图画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所有的色彩在这层灰的笼罩之下,都显得不再鲜艳。”
听到这番话,系密特只能够沉默不语。
而葛勒特将军也禁不住有些汗颜,他同样感到自己的心头矇着一层阴影,当初他在塔特尼斯家族,和克曼狄家族的纷争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同样称不上正直和公允。
“我知道有些事情,很难凭借个人的判断进行取舍,其中的牵连和纠葛实在是太多,就拿我本人来说,同样有许多事情不得不违背自己意愿去做。不过我至少相信一件事情,那便是我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又是错误的。”波索鲁大魔法师说道。
“对于那些您认为错误,但是却不得不违背心意去做的事情,您又会如何抉择?”系密特问道。
“如果当时的情况,我不得不那样去做,我会做那件我认为错误的事情,当然前提是那样做更加值得,会给更多人带来更大的好处。
“但是我仍旧会告诉让我这样做的人,我认为这样做是错误的,并且我会试图对那件错误的事情加以补偿。”波索鲁大魔法师说道。
这位大魔法师甚至差一点想要告诉系密特,当初让系密特冒那样大的风险,无论是他,还是大长老都并不十分赞成。
不过,考虑到当时对魔族的一切了解甚少,更不知道魔族所建造的那座新的基地,是否会给北方领地带来巨大的威胁,因为如此,他们俩终于放弃了坚持,鼓动系密特接受了这个危险万分的使命。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大长老始终未曾感到过后悔,如果不是这次冒险,或许北方领地已沦为第二个奥尔麦森林。
做为补偿,当初这位大魔法师原本打算,在无法劝说任何一位魔法师加入增援队伍的时候,他就亲自跑一趟,事实上,卡休斯魔法师会同意成为增援队伍的一员,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外。
听到波索鲁大魔法师所说的话,系密特陷入了沉思之中,刚才在那座广场上的时候,看到那些妇人们,他已有所感触。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所看到的,全都是无奈的、难以从利益和人性的弱点之中摆脱的人们。
但是此刻波索鲁大魔法师所说的一切,令他想起了除了这些无奈的人之外,还有一些并不受到自私和利益所束缚的人。
那些圣堂武士显然就是绝好的证明,他们的自我禁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一种摆脱利益束缚的方式。
即便被世俗和利益蒙蔽了人性,但是世人仍旧知道圣堂的可贵和高尚,显然真理并不会因为私心而遭到抹煞。
除此之外,在他身边同样还存在着许多值得称道的人物,他们并没有向人性的无奈,和对于利益的追求而放弃正确的抉择。
温波特家族和他的教父,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品格和清高,在勃尔日无人不知,同样那些聚集在奥尔麦森林裏面,享受着丛林狞猎的乐趣的人们,大多数也是属于这一类。
或许正因为他们的抉择,因此他们才自然而然地离开了那繁华喧闹的所在,离开了那充满利益纷争的地方,过着悠闲平静的生活。
系密特猛然想起了自己那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父亲,显然父亲即便在这群人裏面,也属于一个异类,他甚至放弃了自己优越的地位,只不过他所无法放弃的,是家庭以及他所属的家族。
难道血脉之中的遗传,以及那么长时间的薰陶,仍旧比不上短暂的宫廷生活?
突然间,系密特感到非常无奈,他愕然发现,在他的记忆之中,住在宫廷之中的那段日子,最没有值得回忆的东西。
“你们说得对,我确实忘却了许多东西,许多值得保存的东西。对于克曼狄伯爵,如果需要在报告中提到我的名字,只要那分报告是公正的,我愿意在上面签字。”系密特说道。
葛勒特将军稍梢松了一口气,显然第一步已顺利完成,不过这还不是全部。
“事实上,我们原本打算在得到阁下的首肯之后,前往拜访法恩纳利伯爵,毫无疑问,他的报告同样至关重要。”葛勒特将军说道。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只有你能够劝说法恩纳利伯爵。”波索鲁大魔法师在一旁说道。
系密特稍微思索了一下,耸了耸肩膀,站在了马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