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折的台阶小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长,也就只有二、三十米的长度,只不过因为拐了一个弯,视野被两旁参差错落的树木夹逼着,所以显得有些幽深。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不知道该叫做花园还是庭院的所在,对于这景象,言末倒并不感到陌生,在电影里,经常看到日本人家的门前就是这样布置。
庭院很长,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几米,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种植着高大的树木,像是一道天然篱笆将这裏围拢住,这道天然围篱,仿佛也拥有着某种隔绝尘世喧嚣的功能,让这裏平添了一丝异样的宁静。
地上用散碎的鹅卵石细细地铺着,言末记得在日本园林裏面,这东西还有一个特殊的名堂,只不过他从来对这就不感兴趣,所以名字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在这细碎石子上,散布着一些仿佛小岛一般的盆景,或是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旁倚着一株小松,或是一盏石灯底下围拢着一丛青草。
在一侧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扁扁的如同围棋篓子般的缸,缸里泛起阵阵水光;缸的旁边,一块青石之上,正架着一个电影裏面经常看到的滴水竹筒,时不时地发出“咚”地一声轻响。
庭院当中有一条用一块块青石板搭出的小道,弯曲的小道沿着S形的路径,绕过两座小岛。
低矮的廊檐,长长的门径,格子拉门,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日本味道,只不过从那敞开的门口,可以看到裏面的人,并非真正像日本人那样跪坐在地板上,而是四平八稳地端坐在一张张太师椅上,这对言末来说,多多少少有种难以适应的感觉。
不过此刻的他,没空去理会这些事情,他开始仔细观察着厅堂裏面的那些黑道大佬。
在他附身之前,理所当然应该先认一认人,要不然万一附错了身,那就不是搞出笑话来让大家笑笑,就能轻松解决的事情。
弄得不好,外面那个小萝莉真的有可能被卖到泰国去当雏妓。
此刻裏面显得很安静,两旁摆着两列老式的椅子,最靠前的是四张太师椅,之后的就只是普通的靠背椅,很显然椅子的样式,代表着坐在椅子上的人的身分。
“马哥,这一次你真的打算逼死猪头鲨?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裏面油水不大啊。”坐在左侧首位的一个满脸松肉的糟老头子,朝着四平八稳端坐在主座上面的那位老兄问道。
“老弟你又打算替猪头鲨说好话?实话说了吧,猪头鲨这条命,我还真没放在眼里,环动这块地,我同样也不是很在乎,不过呢,我就是不打算放过猪头鲨。”
坐在主座上面的那个人,用一种轻蔑藐视的口吻说道。
“为什么呢?”刚才劝说的那个老头子又问道:“马哥这样做,总有个理由吧,难道猪头鲨曾经得罪过您?”
“毫哥,何必为了猪头鲨这样卖力呢?”坐在另一边的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头,他翻着三角眼,嘴角抽动着,笑了笑说道。
“老毫,告诉你原因也不是不可以,你应该听说过,我有个儿子,不过一直以来道上的朋友全都没有见过我儿子,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当初刚刚入这一行的时候,可没有你们这样的前辈们罩着,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街头上一步一步打杀出来的。
“所以如果那个时候,有人知道我儿子的下落,恐怕我就得断子绝孙了。幸好我的儿子很争气,我这个老爸不在身边,他一样读了大学,后来又去美国读博士。
“现在他回来了,我打算把一切都交给他,不过,我儿子对于入这一行并不感兴趣,他劝我转成正行生意,他在美国学的原本就是专案工程管理,所以搞一个工程公司最好不过了。
“可是这一行有猪头鲨这个老鬼在那里,所以我就打算找机会撬掉他,只要这个死老鬼倒了,以我儿子的才华,再加上我鼎力支持,我相信,很快,我儿子就可以取代猪头鲨此刻的地位。”那个被称作为马哥的大佬,洋洋得意地说道。
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得意够,突然间他就感到自己的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如果真的就为了这个破理由,猪头鲨死了,恐怕你和你儿子能够得到的,也只是死路一条,你现在就不担心断子绝孙了?”
说完这一切,言末立刻从那个黑道老大的身体中飞窜出来,俯身到旁边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担心那位黑道老大会因为紧张或者害怕而精神剧烈波动,已领教过精神波动可怕的他,自然得预先做好防范的准备。
“谁?谁在说话?谁敢那样对我说话?”那个黑道老大左右四顾,发出咆哮般的大吼,这一切正如言末的预料。
“谁?刚才有人在说话吗?”
“马哥,您听到了些什么?”
“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了?怎么了?”
四周众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令那位黑道老大在诧异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恐惧,只要是人,总是会对不知道的东西感到猜疑,而猜疑又会导致慌张。
“现在打算静下来好好谈谈了吗?你用不着四处搜寻,你们凡人是不可能看到我的,我只是一个鬼魂,此刻我就附在你的身上。”
重新潜入那位黑道老大身体之中的言末说道。
忍受着因为强烈的恐慌而引起的精神异常波动,这一次言末并没有飞逃出去,不过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为了抵御这阵精神冲击,他的力量一下子消耗了很多。
“你是从哪里来的?难道?难道是猪头鲨?”
那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道老大,此刻显然有些慌乱,能够爬上现在这个位置,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真正让他放在眼里的恐怕没有几个,但是玄魔鬼道这一类绝对不属于他势力范围内,可就不同了。
虽然他也认识几位高僧法师,又在马来托朋友见到过一位颇有名气的降头师父,不过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役使鬼神,至少没有人能够当着他的面那样做。
在对付猪头鲨之前,他曾经花费极大的力气调查有关猪头鲨的所有事情,猪头鲨在白道和黑道有些什么样的关系,他可以通过哪些人请托到什么人的帮助,所有这一切几乎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此刻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居然漏掉了一件足以令他失去性命的事情。
不过,能够坐上黑道老大的位置,这个人毕竟不简单,稍微思索了一下,他便想到猪头鲨此刻就在外面,而且这一次他是前来谈判的,而且从他之前的态度看来,猪头鲨十有八九打算服软。
一想到这些,他的底气就足了许多。
“是猪头鲨请了你们?他给了你们什么样的好处,如果你们愿意就此撒手不管,我按照猪头鲨给你们好处的三倍,买你们两不相帮。”
那位黑道老大平静下来之后,默念道。
“有必要弄得鱼死网破吗?你刚才所说的理由我已全都听到,这一次来,我们原本就是来谈判的,与此同时还打算谈一笔更大的生意。但是如果你一意孤行把猪头鲨逼上绝路,让本教多年的努力顷刻间白费,应该如何对付你,可绝对不是我这样一个小角色所能够决定的。”言末说道。
听到这番话,那位黑道老大的心头猛地抽动了一下,刚才他听到“本教”两个字出口,便感到大大不妙。
如果说有什么比一个不为他所知,随时都有可能致他于死命的世外高人更加可怕的,那肯定便是一群这样的神秘人物的存在。
更何况这位黑道老大已听出这番话的含意,那个猪头鲨就算不是那个教派的成员,也十有八九是那个教派的信徒,而且他很有可能正在为那个教派干某件大事。
至于是什么样的大事,这位黑道老大绝对没有兴趣知道。
平心而论,他还远没有达到那样无法无天的地步,要知道即便是黑道,也存在着黑道的规则和秩序,而某个教派可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谁都难以说得清楚。
小到联合几百个教徒集体自杀,大到往地铁裏面灌沙林毒气,这些黑道绝对干不出来的可怕事情,那些极端的教派可能做得出来。
至于人肉炸弹、自杀性爆炸,更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更何况那些教派还仅仅只是普普通通的教派,而此刻他必须要面对的却是一个能够驱役鬼神而不为人知的神秘宗教,弄得不好,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既然对方能够驱役鬼神,很有可能就算是死了,也不让他得到安宁。
清楚地感觉到那位黑道老大心中的恐惧,言末继续说道:“不过现在重新回到谈判桌上还为时未晚,毕竟我们仍旧希望这笔生意能够成功,正因为如此,至高无上的教主派了我和另一位近座弟子,陪朱博文一起来谈判。
“我之所以先一步到这裏来看看,就是因为你实在玩弄了太多没有必要的花招,这让我们感到有些不耐烦,当然你的这套游戏对我来说是无伤大雅,但是那个近座弟子恐怕有些恼火了。”
这番话说得那个黑道老大有些心惊肉跳,现在他彻底听明白了,这个教派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客气,显然是有意将自己变成信徒之一,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暗自打了个寒战,那个黑道老大立刻清醒起来,此刻最至关紧要的,是把那位什么近座弟子平平安安地请到这裏。
“阿德,你去通知阿龙,对于两位客人,特别是那位不认识的客人要非常客气,立刻把他们俩请到这裏来。”那位黑道老大吩咐道,他转念想了想,又转过头来,朝着另外一个人问道:“美佳,等一会儿的酒席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位黑道老大所询问的,显然是站在身后右侧的一名垂手而立的年轻女子。
被问到的那个女人微微一愣,不过她马上就回过神来,立刻回答道:“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立刻去看看,如果还没有好的话,我会催一下。”
那位黑道老大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为自己手下的聪明而感到高兴,转过脸来对众人说道:“好久没有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了,兄弟我请大家赏个面子,今天我做东,有什么事情等一会儿到酒席上谈。”
听到这位老大自说自话一般的言语,其他人全都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不过马上有人想起刚才那位老大奇怪的举动,一时之间有不少人朝着四周,慌乱而又茫然地搜索起来。
一阵轻微而又散碎的脚步声从远而来,脚步声将各位大佬茫然的眼神收拢了回来,但是他们的注意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镇住。
对于毕恭毕敬、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随从跟班的猪头鲨,这些黑道大佬丝毫不感到奇怪,在他们想象之中,到了这裏的时候,猪头鲨原本就应该是这样一副模样,只不过此刻猪头鲨恭敬的对象,和他们预料之中的有些偏差而已。
令那些黑道大佬感到惊诧的,正是走在猪头鲨前面的罗莉,如果没有经过刚才这番变故,一下子看到这番景象的他们,或许会猜想猪头鲨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是此刻的他们,却个个只希望这场把戏千万不要牵连到自己。
混黑道的也常说自己是闯江湖,古往今来江湖流传下来不少江湖规矩,同样也流传下来一些江湖传闻,其中就有这样一种说法:“僧道妇孺不能轻惹,此辈行走江湖必有外门手段。”
什么是外门的手段?
这些黑道大佬全都没有见识过,不过他们也绝对不想见识,因为外门的手段,通常是要命的手段。
“幸会,幸会,朱老板,今天在下设宴相请,阁下大驾光临真是给我面子,这裏的各位你大多也认识,我就不一一介绍了,等一会儿有事情到酒席上谈。”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道老大,此刻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拱手说道。
“马哥请我,完全是给我面子,我怎么敢不来呢?对了,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罗莉罗小姐。”朱博文满面堆笑着说道,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守在门口的那些凶神恶煞,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
不过朱博文只是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他倒是完全可以猜到,他早就知道身边的女孩不是普通人物,而刚才小女孩盘腿跌坐,一副作法发功的模样,马鬼的前倨后恭显然是已经中了法。
仓猝间能够摆好一桌酒席已不容易,还能够不显得寒酸,恐怕就更加不简单了。
看着精致的渔船,以及渔船裏面盛满的冰,还有叠放在冰上的各式各样的生鱼片,言末感到非常满意。
这东西他光在电视裏面看到过,以前从来就没有尝过,他住的地方可没有这些玩意儿,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虽然有酒井家、樱花之类的去处,可惜他的口袋裏面没有那么多钱。
只是令他感到遗憾的是,罗莉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没有动几下筷子。
不过其他人看上去也没有怎么吃喝,显然所有的人全都等待着揭开谜底。
“马哥,对于朱老板的赔罪,阁下是否感到满意?陀湿多刚才告诉我阁下原本的想法。我相信朱老板绝对会竭诚欢迎一位能力出众、实力非凡的合作者。这种能够让大家发财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呢?
“在此之前,大家或多或少有些误会,现在所有的误解全都烟消云散,在这裏,我衷心祝愿大家今后能够合作愉快。”罗莉说道。
她轻轻地举起了自己的杯子,虽然杯子裏面只是可乐,不过此刻又有谁会计较这些?
一口将一小盅酒喝干,马鬼小心翼翼地问道:“罗小姐,那个陀……陀……”
“陀湿多,您不是已经见识过他了吗?只可惜他不能够和大家同桌,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遗憾,不如我让他和在座的各位打个招呼。”
罗莉微笑着说道,她等待在那里观看好戏。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坐在朱博文身边的那个老头,突然间无比慌乱地鬼吼鬼叫起来。
“什么东西?鬼、鬼啊!”
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惊叫声,将那些毫无准备的人吓了一跳。
还没有等到这个老头安静下来,旁边的另外一个老头,也开始尖声惊叫起来。
惊叫声,将原本站立在门口的一群帮众全都召唤了进来。
“出去,这裏没有你们的事情,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马鬼怒斥道。
他之所以这样做,全都是因为那个鬼魂让他这样,此时此刻这位黑道老大比谁都清楚,谁才是这裏真正的老大。
有了前两个榜样,后面的人显然镇定了许多,不过每当言末附着在某个人的身上,那个人仍旧会脸色大变,其中脸色发白绝对算是极为正常的现象,有两个人更是脸色发青,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模样。
看到一个个黑道大佬满脸惊惶失措的模样,这一次就连罗莉也感到彻底迷糊了,难道黑道上的大哥、横行于社会的枭雄,就只是这般人物?
难道就是他们在策划着岛上的绑票、暗杀、娼妓和白粉?
难道就是他们在收取保护费?
看着一双双对自己充满畏惧的目光,罗莉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拥有过高高在上的感觉。她立刻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这种身分地位,要把这种暂时的畏惧,转变成永久的控制。
正因如此,等到言末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罗莉说道:“大家想必已经和陀湿多打过招呼了吧,在这裏我可以向各位保证,陀湿多绝对不会给各位造成什么伤害,与此同时,我有一个请求,请大家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各位,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和朱老板全都属于一个神秘的、并不公开的教派,我们称自己的教派为神教,我们所信奉的是真神依摩拉,真神依摩拉赐予教主无边大能,教主又将部分法力分赐给诸弟子,我有幸获得教主的恩赐。”
罗莉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不知道朱老板拥有什么样的神通?”马鬼忍不住问道。
“这个?”朱博文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教主座下的弟子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类,其中的一类就像我,像我们这样的叫做近座弟子,至于朱老板则是由我引荐而加入神教,因此并非教主亲传,这一类就叫做远座弟子。
“本教的教义宣扬众人皆平等,所以本教的弟子也没有高低上下之分,朱老板虽然是我引荐,不过此刻和我却是平等关系,我并没有权力阻止他或者命令他,去做某样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之所以有远近之分,是因为个人的资质并不相同,近座弟子由教主亲自挑选,挑选的条件是资质和天赋,近座弟子拥有着非常严苛的清规戒律,修炼之艰辛绝对不是你们所能够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