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宁道奇武功超凡入圣也是狼狈不已,身上的道袍一寸寸的被撕开,仿佛是乞丐装一般。
就算是如此,但是宁道奇依然是从容不已,每一步踏出,每一拳击出,无不包含着自然地趣味,或是清风拂过山岗,或是流水细细,孩童嬉戏逾期中,沙鸥翔集,锦鳞游泳,鹰击长空,虎啸深山,一举一动,无不是深得自然之趣,而他的一拳轰出,或是一掌拍出,简单到了极致,却是将那柔劲、刚劲、霸杀招数尽数化解。
散手八扑在他的手中已经不再是八扑了,而是一招意境。
斯年,宁道奇远赴海外,创出散手八扑,正是将万千意境化为八式,如今八式归一,一生二,二生三,三三无穷,虽是一招意境,但是却是有着无穷的变化,他的修为更加的可怕了。
“万物归一,虽云八扑,却非是八扑,道兄的修为精进如斯!”宋缺淡淡的说道,刀意猛烈地轰击而出,重重刀意生出,一招接着一招,问天八刀的刀意接连出手,气势直透云霄,重重云海也为之而溃散。
问天八刀,昙花一现之后的刀意连接斩出,问情、缘何、悲欢、何存、之后是击天,诸般招数一一显现,狂烈的刀意霸道苍然,其中更是带着深沉的疑问,这些于人生之中的疑问,非是关乎苍生,非是关乎鬼神而关乎着宋缺生命的感慨。
青丝三千,纵是英雄也是难过情关,刀意流转,绵绵如细雨,更是带着一股尖锐的苍凉,这是问情。由情而恨而问,乃是问人生为何如此,种种悲喜,人生际遇皆是缘何?悲欢两重,生又何欢、死又何哀,乃至于自问为何而存在,自己的存在是否是真实?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又为何存在?
诸般刀意连接,那是接连而来的疑问,而刀意也是接着挥洒而出,变化随着心惊而变换。
面对着宋缺,宁道奇仿佛是融进了整个自然之中,他的道便是自然之道,而宋缺的道却是与之截然相反,而是逆天疑问,当“击天”一刀刀意生出的时候,宋缺的刀更是带着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挥洒。
这就是两大宗师的对决,宋师道的真个心神都受到无比的震撼,那是源于内心深处的震撼,这已经不再是招式至上的较量了,而到了意境与感悟之上的较量,宋缺的每一刀都有欲斩破苍穹的八刀,而宁道奇却是虚静致守,融入自然的归真。
无论如何,这一战,对于宋师道来说,足以让他受益终生。
而诸般刀意之后,诸般疑问之后,宋缺的刀生出霸道的苍茫之感,竟然存着这般疑问,他便是击天而问,一生有求,他便是为此而击天。
只是单纯的一刀,直直地从宋缺的手中斩出,所谓的气势,所有的刀招变化全然没有,只有最为纯粹的挥刀。
宋缺练刀数十年,于刀道之中有所感悟,领悟出来的刀招妙着不知道多少,但是这一刀只是最为单纯纯粹的挥刀,从繁华走到了归真,便是这一刀。
这一刀,快到了极致,却又是慢到了极致,无比的矛盾,又是无比的自然,这就是宋缺的这一刀。
击天,本来是为了破天之刀。
当刀锋临近的时候,这一刀生出了无比的破坏力。
“天有九重,地有九渊,九重天上,试问我的刀是否于天比高。”
淡淡的声音,却是透着无比的霸道,当年宋缺一刀挑进江湖好手,籍籍无名的他更是败了当时天下第一刀的“霸刀”岳山,成就天刀之名,而后南归,一统岭南,率军力拒杨坚大军,屡战屡胜。
这等傲气之人,总是苍天也无法让他折腰。
宁道奇脸色无比的沉重,他已经感受到了压力,比起先前的刀更加的凶险,没有气势,甚至没有刀气,但是他脸上已经汗流浃背,这一刀,好惊艳的一刀。
他一双肉手伸出,道袍鼓荡,袍袖飘飘,那双手之中,直如婴孩一般细嫩,双手伸出,很自然,但是让人生出了奇妙的感觉,飘逸的风,狂暴的风,潺潺的水流,暴烈的漩涡,乃至于在夕阳晚霞,柳叶鹰飞,青霜雨丝,尽数在这双手中感觉出来。
很奇妙的感觉。
无声无息,这双手夹住了宋缺的刀锋。
以两人为中心,虚空生电,电蛇火龙咆哮,以两人为中心生出了无边、也似是有限的虚空。
而在虚空之中,一刀刀光倏然出现,宛若满天的烟火,也似是归于寂灭的灿烂,宋缺的声音在白石广场之中响起,“这是宋某的最后一刀,也是问天八刀前七刀的回答,最后的一刀,乃名为夸父逐日!”
《大荒经》云:“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逐日的夸父,虽是而无怨,宋缺最后一刀,以此为回答,以此为结,足以道出宋缺的决心。
无边的刀光照亮了整个苍穹,俯仰之间,无怨无悔,这便是这一刀的刀意。
这一刀一往无前,一如他的一生。
刀如人,人也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