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鹭并未全然放弃求生的希望,先前的认命态度,不过是这数月来经历的种种磨难,以及心灵积累的沉重疲倦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暂时行的气馁,只要给她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对师傅蓝勤丹的承诺,以及那日自己所下的决心,都逼使她绝不会让自己在中途倒下。再大的困难,难道比得过亲手弑师的痛苦?只要回想起当日的觉悟,苏白鹭就能一次又一次的振作起来,用近乎折磨自身的方式,压榨着身体中蕴藏的每一丝潜力,逼出新的力量。若非有这股信念支撑着,她早已倒下,万剑神域的可怕犹在设想之上,处处存在危险,里面甚至有达到天人之境的强大存在。不过有同门来援救,却是令她提前振作起来,单手一划,青霞剑飞舞在身前,剑尖处寒光点点,虽然很微弱,但的的确确透着一股披荆斩棘,无所畏惧的凛然剑意。苏白鹭做好准备,配合那名救援的同门,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全力冲出去。至于来者不是羽化宗弟子的可能,她是从没有怀疑过,不说之前的朱雀火焰,单说这万剑神域就是羽化宗私有秘境,设下了重重禁制,没有门派赐予的特殊令牌,外人根本无法进入。银鳞蛇群被突如其来的火焰打了个措手不及,显得很是慌张,聚集的阵势被彻底搅乱,其中的蛇王身子一抖,昂扬而起,周身蛇鳞怒张,喷发出阵阵白雾,将残留的火劲湮灭。所有的银鳞蛇在蛇王的指挥下重新聚合成阵,一节节的身段连接起来,好像长枪般立在地面上,并小心的观望着四周,探寻着偷袭的敌人。然而,它们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银鳞蛇王四只眼睛转动,显得很是迷惑,蓦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住蛇群,本能的警觉令它们感受到生命的危险,一个个慌乱的舞动身子。蛇王还没来得及镇压手下的恐慌,一个身躯如巨象般的大鸟从头而降,狠狠砸落在蛇群中,这只怪鸟全身由钢铁铸成,翅膀上的羽毛是一条条剑刃,锋利异常,顿时被压中的银鳞蛇死伤大半,银鳞蛇王更是直接被砸成肉酱,没能展现出自身的神通。群蛇无首,幸存的银鳞蛇哪里还敢留下,四下窜逃,见缝就钻。苏白鹭虽然做好了突围的准备,可见到这一幕意料之外的变化,仍是愣住了,尤其是洞口已经被这头怪鸟彻底堵住,她便是想逃也逃不出去。怪鸟舞动翅膀,想要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但一股沉雄的掌劲从天而降,仿佛大山一般死死将它按住,任凭它如何挣扎,就是无法摆脱。掌劲尚未消散,又是一只火炎大手接踵而来,砸落在怪鸟身上,好似天网般紧紧罩住,凶猛的炎能不断炙烤着怪鸟,令其金属色的体表发红发亮,甚至渐渐开始融化。“以火克金,方法没错,但这可是剑盔鹫,到底是谁……”苏白鹭面露震惊之色,当日她初入万剑神域时,碰到的第一头生灵就是剑盔鹫,这是一头嗜杀好斗的猛禽,却对她不屑一顾,后来推断是刚刚捕食完,所以让她侥幸逃得一命。剑盔鹫是七阶的存在,但因自身体质的特殊,放到外界,碰上八阶巅峰的妖兽都能斗上一斗,它的强大给苏白鹭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尤其是那对睥睨俯瞰的眼神。纵然现在苏白鹭的实力相比初入时可谓判若两人,仍没有信心能战胜对方。但此时此刻,这头她曾经仰望过的剑盔鹫正摔落在泥地里,狼狈的翻滚挣扎,被火焰炙烤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插在篝火上的烤鸡,从头降落的掌劲一波波催发增强,压得剑盔鹫陷入地面下,熊熊火焰在五指形的坑洞中不断燃烧。也亏得剑盔鹫铜皮铁骨,扛得住巨压,换成一般的生灵,早给雄劲压得内脏破裂,化为一团肉酱。此刻攻势虽然猛烈,但凭借特殊的体质,剑盔鹫尚能撑住半柱香的时间。“到底是宗门内的哪位弟子,居然有这等修为?进入万剑神域的令牌不是臻至六重境就会赐下?难道是谁在六重境的时候禁受住诱惑,等到修为提升后再决定进入?”苏白鹭下意识的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更推测道:“看来,对方并不是特意来救我,只是误打误撞帮到了我的忙……不管有意无意,终究帮到了我,人情且记下,现在必须提醒他,剑盔鹫背上有一根最为坚硬的翎羽,类似妖族内丹的存在,在陷入绝境时就会激发,威能更甚飞剑,不得不提防。”就在她打算运功发音提醒之时,洞口处忽然聚集起种种晦暗气息,阴森恐怖,悲伤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凝聚成各种相貌凶狞的刑具,朝着坑洞中挣扎的剑盔鹫围剿而下。钢铁的身躯能够承受雄劲打击,也能抵挡住高温火焰的炙烤,可对这种针对神魂的精神攻势毫无阻挡,轻易被穿透。剑盔鹫身体一僵,发出一声嘹亮刺耳的尖鸣,如同两块钢板在摩擦,尖鸣在达到最高点时戛然而止,生命已然断绝,连最后的搏命一击都没能释放。见到这一幕,苏白鹭不免犹豫起来,不知是否该与来人攀谈,羽化宗可不是六道宗,对魔功邪术接受有限,宗门内就有不少性格耿直的弟子斥责修炼邪功者为魔头,不管有没有做过坏事,都会有意的排挤,他们甚至还成立了专门的组织,宣称要净化一切邪秽的存在。如果是一年前的苏白鹭,同样会视修炼邪功者为洪水猛兽,不认同“工具论”的说法,而是赞同邪功会影响修炼者的性格,扭曲善恶感的观点。现在的她经历了种种,自然不会再此极端,可心中难免有些疙瘩,尤其是在万剑神域中,无论发生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很容易令人滋生恶念。这非是杞人忧天,在过去的数月里,苏白鹭曾经见到过本宗弟子的尸骨,而尸骨上留下的伤痕,同样是羽化宗的剑法。这其中蕴含的意义,不言而喻,足以令她提高警惕。但不管苏白鹭心中如何犹豫,来者却不会给她足够多的时间思考,那人从空中降落在剑盔鹫的尸体上,自报名号道:“在下是谪仙峰的弟子夏观楼,一路追杀此怪鸟,不想机缘巧合,遇见苏师妹,不知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罗丰心中颇为无奈,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就认出对方的身份了,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见熟人,明明羽化宗的人他就认识那么一两个,此处又是一方秘境,而且这方秘境又是如此广阔宽大,想找个活人都难。如此种种原因,综合起来,几率可谓无限接近零,这样都给他碰上了,难道师尊口中的机缘就要落在此女身上?现在的他有幻术遮掩,而源自月湖真人的加持自然无需担心被看破,可被识破真身未必就因为幻术,倘若对方认识自己假扮的这名羽化宗弟子,就能从行动的差异上发现破绽,如果对方同时认识假扮的弟子和他的真身,那被看破根脚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不过,如果听到同门弟子的求助声,转头就跑,也实在是惹人怀疑,他只能硬着头皮强上,祈祷对方并不认识这位名叫夏观楼的羽化宗弟子。苏白鹭迟疑了片刻,仍是开口道:“我中了此界常见的锈毒,半身难以行动,连体内真气都无法搬运,不知夏师兄身上可有磨刀果?”她其实仍有一战之力,只是仅能保证二十息的时间,故意将自身状态描述得更加严重,目的在于试探对方,倘若真是邪门歪道之辈,此刻必然会生出歹心。罗丰对打劫熟人没什么兴趣,开口道:“我身上没有磨刀果,但只是锈毒的话,不需要磨刀果也能祛除。”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是毒,就没有万屠元功对付不了的,唯一可能会觉得棘手的,是那种跟中毒者的命脉深深融合在一起的异毒,一旦万屠元功扫荡毒素,就会令中毒者一并丧命。锈毒虽然奇特,在外界闻所未闻,可罗丰已有过亲身体验,这种毒并不具备如此难缠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