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神域。风景一如既往,灰蒙蒙的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彩,悬挂着如同北极光的帷幕,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暗红,以及千万座剑山垂立在大地上,透发出苍劲古老的力道,氤氲着无边淬利,直冲天际。所有山峦树木,一一草,无论曲折刚柔,悉数锐利如剑,锋芒刺目,许多剑岳剑山还通体浸透了鲜血,如同一条条山泉蜿蜒流下,汇成一条长河,充满了凶恶的煞气,叫人无法直视。剑,终究是凶器。无论给它挂上多么美好的修饰和头衔,依然无法遮掩掉它的本质,因此以它为主体而凝聚的世界,显然不可能有什么祥和的仙气。三道身影在空中化光飞行,一路搜寻凰龙双剑的气息。罗丰在帮助暗师鬼君突破天人四重后,稍稍休息了一日,便约上苏白鹭一起进入万剑神域,争分夺秒地进行寻剑之路,他的躯体依然精元亏损,难以同人战斗,不过他本身也并非纯粹的武修,哪怕不能动用武学,也有术法、鬼奴、法宝等诸多手段,足可自保。同两人一起行动的是素媚,自从罗丰到了羽化界后,她便一直粘在身旁,进行无微不至的贴身照顾,只有偶尔恢复理智,不受魔考影响的时候,才会懂得克制,可这一回显然没能等到好运,尽管她对搜寻凰龙双剑一事帮不上忙,但仍是强行掺合进来。对陷入魔考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强行违逆的话,甚至反而会加深入魔的可能,何况羽化宗的人想了想,放一个罗丰是泄露宗门秘密,再多放一个素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破罐子破摔,一并同意了。事实上,素媚对于万剑神域没有丝毫兴趣,这一路上,她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紧紧盯着罗丰,此外再也没有看过其他事物一眼,那眼神中饱含的情意,罗丰感觉自己就像是整个人从头到脚被舔了一遍。对素媚来说,只怕宁可罗丰没有长出躯体,因为那样她就能一直紧紧抱在怀里。“她的魔考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正常的情况吗?”暗地里,罗丰也忍不住询问通天古书。“还算正常吧,至少她没有偷袭你,将你制成标本常年带在身边,可见她还是留有一分理智的。事实上,除了痴迷你这件事外,在其他的事情上她并没有表现出异状,这就证明她仍能控制自己的状态,是有意要将所有的心灵破绽都集中在一个区域内。所谓堵不如疏,与其天天想着防止心魔蛊惑,倒不如将自己的弱点都集中起来,然后一鼓作气解决掉,这思路并没有错误。”罗丰疑问道:“我当初渡问道境的时候,似乎并没有遇上类似的情况。”通天古书无奈道:“你是因为有化身帮忙转移负面情绪,才能不受魔考影响,算起来你才是特殊的情况,当然你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差点死在大道意志的反噬下。其他修士在渡问道境的时候,多多少少要走上一遭,因为魔考不是天劫,就算最后没能渡过,导致沦陷入魔,也有师门长辈可以出手拯救,允许犯错,可如果是在渡天劫的时候沦陷,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来世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万一在关键时刻发作,可是攸关性命,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可以帮她渡过或者削弱魔考的影响?”“有啊,对付心魔无非两种方法,一是尽力满足对方的想法,只要人的欲望得到满足,心灵自然圆满,没有缝隙,佛门的满愿印就是这么一回事;另一种则是彻底断去对方的欲望,实现不了,那就干脆抛弃,没有了欲望,也就没有了可趁之机,佛门说断去七情六欲,用意也是相同。”罗丰认真思考了一番,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偏向于第二种方法,断去祸根,一了百了,然而他知道这很难实现,毕竟素媚是有意引导自身的心魔聚集在这一区域,如果轻轻松松就能破除,她根本不需要用“堵不如疏”的方法,直接掐灭源头就是了。何况,作为执着对象的自己如果表露出反对的想法,很难说会不会激起逆反心理,从而使得情况恶化,相比之下,第一种方法要更为稳妥,而且也不需要一步到位,真的去“舍身侍魔”,只要满足对方一部分的欲望,削减魔考的影响即可,以素媚历经磨难的心性,罗丰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帮对方铺陈所有的路。“师姐,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前几日多亏了师姐的细心照顾,我才能恢复如此之快,不知有什么是我力所能及可以报答的。”罗丰特意指明力所能及,便是为了阻止对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素媚痴痴道:“照顾郎君,是奴家该为之事,说报答未免生分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师姐能够接受。”既然是罗丰的心意,素媚自然无法拒绝,她认真想了想,道:“有一物,奴家极有兴趣,牺牲郎君能够割爱。”居然是“物”,那就简单了,罗丰身家殷实,并不介意分享身上的法宝,就算再怎么珍贵,等到素媚渡过了魔考,同样可以收回,反正只要对方提出的不是自己这个“人”就可以了。“不知师姐想要何物?只要我身上有,尽可拿去。”素媚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想要你的亵裤。”“……刚才似乎出现幻听了,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名词,师姐你可以再说一遍吗?”罗丰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下。于是素媚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的亵裤。”不得不面对现实,罗丰只能道:“我可以问一下么,师姐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当然是拿去穿。”素媚毫不犹豫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理所当然,就像回答吃饭喝水那么自然。“这哪里正常了!从头到尾都不正常啊,彻底坏掉了好不好!不论这一个问题,还是上一个问题,都超出了正常逻辑的范围!”罗丰大声质问通天古书。“不,你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更深层的,你没发现她在回答的时候,眼神无比的澄净,没有混入一丝邪念欲望,就像小孩子希望得到心爱的玩具一样。退一百步讲,向爱慕的异性索要贴身物品,这很奇怪吗?有很多男人都喜欢把玩女人的肚兜,反过来女人喜欢男人的亵裤有什么不对?”通天古书反驳道。“可是,她想要把亵裤拿来穿,这正常吗?”“亵裤不拿来穿,那应该干什么?总比拿去舔,拿去闻,或者戴在头上好吧。由此可见,她的逻辑思维非常的正常,一点也不扭曲。”通天古书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可惜罗丰没有被它忽悠,最后在素媚期盼的目光下,不得不隔空取出自己的亵衣,比起亵裤,亵衣无疑要容易接受一些,不那么叫人抵触。未能如愿以偿,素媚稍有遗憾,不过能得到亵衣,仍是令她神采奕奕,精神焕发,那种疯狂的姿态也消褪了不少,不再一个劲地盯着罗丰不放,正如通天古书所言,堵不如疏,满足欲望后,就能减少魔考的影响。可惜,罗丰不打算继续下去:“果然,心魔这种事还是靠自己的力量来渡过更有意义,一味借助外力,反而不宜圆满。”整个过程,苏白鹭都在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并在不经意间,悄悄拉远了距离。“被当做变态给戒备了……”罗丰虽然觉得整件事的根源与自己无关,但对方到头来什么也没说,他自然也无从辩解。反而通天古书一路喜滋滋:“修士有几个是正常人,有道是不疯魔,不成活,是变态就对了!那些庸庸碌碌的平凡之辈,根本不可能脱颖而出,只有异于常人的变态,才能有机会证见大道,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正常人了?”罗丰懒得争辩,专注在搜寻凰龙双剑上,苏白鹭更是断了交流,专心致志的进行感应,而素媚得了新的“宝贝”,便也不再打扰。三人沉默无言,在万剑神域中连着搜索了数日,尽管仍未找到双剑,但凭借剑意之间的感应,罗丰和苏白鹭知道,距离真正的地点越来越近了。在搜寻中,他们不免碰上一些神域中的生灵,那种全部由剑刃组构而成的大鸟,以及浑身铁刺的巨兽,在过往都是需要小心避开的强敌,如果有羽化宗弟子入内试炼,都是要慎之又慎,避免交战,而现在双方的处境相互颠倒,在碰上后,想要退让闪躲的是对方,而不是他们。哪怕万剑神域中的生灵普遍要强于外界妖兽,有其独到之处,但说到底也只是给肉身境弟子试炼的地方,强归强,绝大部分都是低于天人境,感应到罗丰等人的气息,就会主动退让。万剑神域中或许有境界高于罗丰的强大存在,但数量也是屈指可数,尤其相对于地界的广阔,想要碰上是极小的概率,于是一路上并没有横生枝节,发生什么意外,就像是所有的厄运都被外界给包括住一样,三人搜寻得无惊无险。“找到了!”一个时辰后,罗丰与苏白鹭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标。只见前方的矮丘上,三道模糊的身影相互交错穿插,比拼时剑意激荡,引发剑鸣不断,金戈铁马之音、刀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凭空呈现无数刀光剑影,演绎无数精妙绝伦,匪夷所思的剑技,令人心血澎湃,沉迷其中,但若要仔细研究学习,却又如雾里看花,不清不楚。其中的两道身影自然是由凰龙双剑及其剑意所化,双剑之间的配合远胜罗丰与苏白鹭,相互弥补对方的破绽,使得剑招变得完美无缺,而且明明是同样的剑招,在对方手里却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力量,哪怕没有动用剑气真元,空间却像是寸寸脆裂扭曲,使得一种错乱感向着四周弥漫。这种差距并非来自根基,而是来自技巧,来自心态。苏白鹭至少拼尽全力钻研过,而且只精修这一门剑法,可罗丰却只将凰龙剑诀当做工具,在心里同其他的剑法没有差别,尽管随着时间流逝和日益熟悉,他早就超出了依样画葫芦的层次,能够信手拈来,加入自己的体悟和改变,可说到底并没有将这门剑法当做重要之物。然而,双剑的配合虽然精妙无双,可落在下风的却也是它们。它们的对手虽然只是一道持剑的身影,其剑法看起来也并没有出奇的地方,却每每刺中双剑招式的要害,逼得双剑回守,而且于无中生有,硬生生在双剑的剑招中制造出破绽,然后加以利用。苏白鹭惊讶道:“能在纯粹的招式比拼中,压制阴阳互生、刚柔并济、臻至完美的凰龙剑法,留下第三道剑意的人当真可怕!”罗丰道:“知道这一点,剑意主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必定是剑神无疑。即便在死亡后,凰龙剑侣仍未忘记身前的执念,还在比拼着剑法。可惜,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了。”苏白鹭想起此行的重任,于是强忍住观战的念头,抱着几分愧疚,释放出自己身上的凰龙剑意,向着矮丘走去。比起罗丰这种半吊子,用来凑数的家伙,苏白鹭无疑更适合成为凰龙剑侶的传人。果然,她在靠近矮丘,阻止剑斗后,并没有引来双剑的敌意,反而彼此沟通了意识。也不知最后交流了什么,凰龙双剑中止了战斗,并将罗丰吸扯过来,一股滂湃的剑元刺激着两人的窍穴,涌入经脉之中,真气绵绵,往返不休,不一会便已全身窍穴齐动,吸引外界阴阳元气上下升降。同时,天空出现异象,风云变幻,狂风大作,剑煞之气凝聚的云层仿佛漩涡般转动,像一个巨大的漏斗般往地上延伸,将充盈在万剑神域中的剑气吸引直下,提炼成剑元,源源不绝的透入两人躯体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