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正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座雕像。伊脩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明白道友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我看得出来,沐师妹是真的倾心于你,否则凭她在《牝牡魅功》上的造诣,除非得到她的许可,否则绝不会怀上他人的子嗣,尤其是对她这样修炼魅功的人,一旦怀上子嗣,便等同破功,终身无望圆满之境,甚至连自身的根基也会少去两三成,影响未来的修行。沐师妹明知有这么多隐患,仍然不愿打去孩子,坚持要将他生下来,本教中有不少与她同脉的师姐师妹,都在嗤笑她痴迷,骂她坏了师傅的名声,可她犹然不顾,这里面的情分,怕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希望你……算了,这种事也不是我能插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虽然端木正跟沐恋花之间是男女****,非是夫妻,但伊脩还是觉得非常的头疼,想劝解也无从着手,因为似他这样的人都喜欢讲究逻辑和理性,而男女感情是最不讲逻辑和理性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总之有多远躲多远,若非念着同为同辈弟子的那点情分,他才懒得管。端木正从雕像状态中恢复过来,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表情,但动作显得分外僵硬,一顿一顿,似乎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开口艰难的问道:“那孩子是谁的……”话刚出口,他立即改口道:“抱歉,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我并非要质疑她的这份情意,只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自己即将身为人父的现实,毕竟这种事情我从来不曾想过,就连道侣一事也从来不曾有过想法,只愿终身诚于道,求于道。”“我能理解,毕竟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抱着相同的想法,对我等追求大道,将此生献给大道的人而言,没道侣没后嗣才是最常见的情况。哦,对了,有一件物品沐师妹让我转交给你,说她绝不接受。”伊脩拿出一件下品宝器,乃是一条通体漆黑的纯阴之鱼,光是看到这条鱼,就能想到这是某种成套法宝的一半,另外必然还有一条纯阳之鱼,如此才能构成一对阴阳太极鱼,事实上也是如此,另外一条鱼被端木正送给了无乐慧师。端木正接过纯阴之鱼,摸了摸鱼背,上面写着“相呴”二字,字的周围有一滩明显的泪迹——能在这么一件法宝上留下痕迹,可想而知那人必然是流了许多的泪水,才能造成“水滴石穿”的效果。“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唉,她终究是放不下吗?”端木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因为另外一条阳鱼上写了“相濡”二字,这两个词出自《庄子》,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然而后面就是一句“不如相忘于江湖”。当初他将这对阴阳鱼拆分,相互赠给沐恋花和无乐慧师,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知道这样做有些无情,尤其是对他还抱有情愫的沐恋花,可他还是比较明白事理的,不将事情说清楚,任由对方抱着幻象,维持着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才是真正最不负责任,最容易留下隐患的做法。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对方直到最后才心生绝望,倒不如一开始就摊开的讲,断去因果缘分,于己于人都是最佳的结果,如无乐慧师便接受了阳鱼,慧剑斩情丝,之前在石室内外交谈时,她没有交还阳鱼,便是等同默认了端木正的做法。可沐恋花终究还是拒绝了……摸着阴鱼上的泪迹,端木正终于恢复了冷静,思忖道,从沐恋花如今怀上身孕来看,只怕从一开始她便打着这样的主意,当初三人一起中了三生桑梓香,导致意乱神迷,纵情****,只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对天人修士而言,孕育后代是件既容易也非常困难的事,容易之处在于,只要男女双方有这样的意向,就一定能让女方怀上身孕,反之则必然不能,只要有一方不愿,无论另一方怎样挑逗,都不可能结胎。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中了媚毒,自身失去对精血阳气的控制,稍稍泄露出去,被别人摄取,也同样会落得既定事实的结果。伊脩见到端木正的反应,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抗拒,没有卫道士那种形同被人侮辱,被趁虚而入坏去自身名节,怒不可遏的情绪,心中念头突然一转,开口道:“这些时日来,沐师妹经常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什么事也不做,就是拿着这件法宝,看着那盏佛灯发呆,然后看着看着,她就会默默的流泪,旁人问她,她都视若无睹,人也变得惆怅忧虑,完全没有过去的活泼性子,如果你现在再见到她,怕是认不出人来,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他觉得可能有戏,但也没报太大的希望,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沐恋花的过去都算不得光彩,或许归墟教的那些个弟子不会介意,荡女配浪男,谁也别说谁的不是,自然是公认的良配,可换成端木正这样“守身如玉”的男人,情况就大不同了,这位即便是在羽化宗、太上教里面,也是言行最是正直,处世最洁身自好的人,即便有些道德洁癖,也实属正常。修士和凡人不同,男女的地位更为平等,这也就意味着,男人也会被女人占便宜。端木正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我想去见她。”“可是她不愿见你,或者说,她实在是怕见到你,所以在感应到你的气息后,便通知了我们,自己赶紧离开了。”伊脩先是拒绝的语气,随即漏出一点口风,“如果你是想劝她打掉孩子,我决不能让你过去,终究有那么一分同门之谊在,虽然我也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但她决意如此,甚至以死相逼,那我也唯有尽到师兄的责任,成全她的心意。何况,我瞧师妹如今的状态,只怕一颗心都吊在孩子身上,真要拿走了孩子,只怕她的命也要跟着一起走了。”端木正一扫之前的慌乱,正色道:“道友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就不必再用话术诱导,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沐道友既然如此痴心于我,我亦不会辜负她的这番情意。”伊脩不可思议道:“你真的愿意接受她?不在乎……她身为魔教弟子的身份?”端木正反问道:“如果她有心从善,愿意改邪归正,这是好事,亦为功德,我为何非要将她从正道上逼走?至于道友担心的那些事,无需在意,三从四德,本来就是用来压迫人的枷锁,我岂是那些在意虚名的人。”伊脩上下仔细端量了端木正一回,感慨道:“端木兄真丈夫也!我要是生为女儿身,也要为之倾心,难怪沐师妹痴心不改,看来是真有过人的魅力,佩服佩服,站在你身旁,在下都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伊兄说笑了,这下可以告知我她的去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