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三、四天,一路上始终风平浪静,这一天黄昏,商队驶入一座小镇,小镇的名字叫黄峰镇,因为地处要道,天天都有商队经过,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小镇已经拥有了众多的人口,范围也很大,足以抵得上一座小城市了。商队里的几个小商人常年在这条路上奔波,对黄峰镇很熟悉,很快,商队停在一座万安酒楼前,酒楼中的几个小伙计笑着迎上前,和商队里的人寒暄起来。护队的武士把苏唐请下车,走进万安酒楼,看得出来,这酒楼是由大车店发展来的,或者说,走得就是平民路线,酒楼内设施很简朴,没有包间,所有的客人都坐在大堂中。“苏先生,您别看这里有些脏,又乱哄哄的,但大厨的手艺绝对一流,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呢。”一个武士一边介绍一边偷偷观察着苏唐的神色,如果苏唐感到不满,他们就会换个地方。“就这里吧。”苏唐很随和的笑了笑,他的视线扫视了一圈,靠着无比强大的洞察力,只是瞬间,他便把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挨着店门的那张桌子旁,坐着几个少年少女,都穿着崭新的武士服,携刀佩剑,神态倨傲,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实际上至多是几个武士,处在整个修行界食物链的最低端。旁边的桌子上坐着几个大汉,举止、神态有些粗鄙,肤色很黑,应该是长时间接受太阳照晒的缘故,感应力太敏锐也有不好的时候,比如说现在,距离这么远,苏唐便嗅到了汗味,按理说这样的人呼朋唤友一起来喝酒,应该大呼小叫着才对,可他们的神色却有些怯怯的,不时偷眼看向一边,在他们的桌下,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碎片,还有油渍,接着苏唐又发现,其中一个大汉的脸颊略有些发肿,上面还有一个极浅的手印。似乎在他们进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小冲突。苏唐顺着大汉的视线看去,那一张桌子上端坐着几个中年人,坐在上首的中年人身体挺得笔直,应该是他的习惯,给人一种坐如钟、立如松的感觉,此刻,他的神色有些不耐烦,正好店里的伙计开始给他们上菜了,和几个同伴稍微客套一下,那中年人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菜,放在口里,随后神色有些缓和了,他应该是不想在这种地方进食的,不过厨师的手艺不错,让他的坏心情开始好转了。几个商人开了两桌,他们和苏唐还有几个护卫坐一桌,别的人坐到另外一桌,已经相处几天了,他们对苏唐稍微有些了解,知道苏唐不是那种太过讲究、斤斤计较的人,当然,上首的位置还是要留给苏唐,但态度很自然,和最开始的战战兢兢相比,要强了不少。苏唐的视线落在里面的柜台上,那里有一个年纪在三十许、风韵犹存的女人,应该是管账的,但她的兴趣并不在账簿上,几分钟了,她一直在对着一面尺许方圆的大镜子左顾右盼着,时而在脸上擦起粉来,可能是觉得不好,用手巾把粉抹掉,又拿起另外一个粉盒。不是习惯,因为几个伙计在暗地里偷笑,如果她长时间这么做,伙计早就见怪不怪了,应该是晚上有什么活动……一座很普通的酒楼,一群很普通的客人,和往常一样,吃过东西,然后去休息,第二天还要继续赶路。苏唐很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一个老者颤颤巍巍从店外走了进来按理说,苏唐是不会注意到那个老者的,因为他背对着店门,巧的是,柜台里那女人手中的粉盒失手落下,她弯下腰去捡,把圆镜让了出来,苏唐正好从圆镜中看到了那个老者的脸,他有一双似曾相识的充满狡黠的眼睛。那老者拄着拐杖,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步履维艰,甚至可以说,他是在一步步往前蹭。走过那几个少男少女的桌子,前方,就是几个中年人的座位,老者停下脚步,把拐杖夹在胳肢窝里,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气,又慢慢向前走。与此同时,苏唐发现那几个大汉当中,一个人的神色变得格外紧张。很快,那老者经过了中年人所坐的座位,他似乎在四下张望着什么,身体转了小半个圈,夹在胳肢窝里的拐杖随着他的身体转动,拐杖的尾端指向那中年人的腰侧,只差一寸,拐杖就要碰上那中年人了。下一刻,一个大汉昂然起身,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大骂道:“我草你奶奶……”满堂皆惊,人们纷纷看向那大汉,苏唐身边的武士也不例外,都转过头,只有苏唐,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用眼角的余光盯着那位老者。啪……拐杖的尾端突然弹出一截寒光闪闪的利刃,直刺入那中年人的腰侧,苏唐微微皱起眉,这是一个极其老练并且经验丰富的杀手,角度很恶毒,对手肾脏肯定会被刺穿,除非有闻香那样的神医在场,或者拥有某种奇药,否则那中年人死定了。“啊”那中年人发出怒吼声,灵力波动骤然绽放,接着他的手抓向腰间的剑柄。那老者没有回头,只是抓住拐杖头向下一按,拐杖的尾端猛然向上挑起。中年人的背后上出现了一道恐怖的伤口,从腰侧一直到肩胛骨,他的身体几乎被彻底劈开了,刚刚站起身,鲜血已如瀑布般向外喷射着。那老者的身形向前窜出,撞开窗户,消失在夜色中,从始至终,他一直没回头,似乎对自己的手段充满着自信。中年人挣扎着转过身,却只看到了洞开的窗户,他踉跄了一下,眼神变得黯淡,随后颓然栽倒。其他几个中年人大惊失色,但刺杀结束得太快了,拐杖弹出利刃,然后按下拐杖,身形向前撞开窗户,一系列动作前后不超过两秒钟,有一个中年人留下来照顾伤者,另外两个中年人怒吼着冲了出去。到此刻,看热闹的人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阵喧哗声,柜台里的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显然没料到自己的酒店里居然发生凶杀,那几个大汉都有些惊恐,也没结账,匆匆向外跑去,这时候店里的伙计自然顾不上他们了。而附近那几个少男少女眼中则露出了兴奋之色,少年不但不知愁滋味,也不知道死的滋味,他们以为修习了灵诀,成为武士,便会在一场场杀戮中永远站在胜利者的位置上。酒楼大乱,商队的几个武士面面相觑,苏唐突然道:“我出去有些事情,如果明天早晨没有回来,你们就直接走吧,不用等我了。”几个武士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其实他们早知道,苏唐和他们不过是同路之缘罢了,没想到缘尽得这么快,而且路上苏唐给他们写了一本灵诀,还没来得及报答,便结束了。那老者在街道上快速奔跑着,他没有动用灵力,完全是靠体力奔跑,这样速度固然慢了不少,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靠着夜色的掩护,追兵根本就找不到他。几分钟后,他冲进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到了小巷尽头,俯下身在石板上摸索着,随后掀开一块石板,纵身跳了下去,接着又探出头,小心翼翼的把石板拉回原位,慢慢合拢。转眼过了两个小时,距离一百多米远的另一个巷子里,一块石板被推开,然后一只手探出来,慢慢向上摸索着,没有谁会看到,因为石板上方是一辆马车,马车的轱辘,还有车厢底下,都被袋子挡得严严实实。很快,车厢传来阵阵摩擦声,接着一个老者从车厢里探出头,一边向四下张望,一边摘下脸上的假胡须、假头发,随后又脱掉身上的衣服。搬开袋子,把马车拉住出几米远,他拿出拐杖,猛地折断,把那截利刃拆下来,扔到地洞里,随后又盖上石板。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放在嘴前哈了口气,随后俯下身,抹去石板和墙角的灰尘,小心的把纸条贴上去,接着又抓起一把土,盖在小纸条这是他留下的记号,如果有别人从地洞里钻出来,纸条就会断裂,而且有尘土的遮掩,就算有人看到了纸条,也不会在意,更不会了解纸条的用途。随后他坐上马车,赶着马儿驶出小巷,慢悠悠向前走去。走出百余米远,他勒停马车,又四下看了看,从车厢里抱出一团东西,跳下马车,走进一座小院。正房里生着炉火,他打开炉盖,把假胡须、假头发还有衣服都扔进炉火中,又把拐杖折成几截,也扔了进去。接着,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发现膝盖处粘着一片绿叶,他拂了拂,发现那树叶似乎有黏性,伸出手把树叶拽下来,随手扔到一边。下一刻,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笑吟吟的拿起桌上的酒壶,走向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