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淡淡的光辉,充斥在空气温暖的圣堂中。库欧·巴迪斯·帕泰尔没有任何脚步声地走进那光芒中。橙色的光芒朦朦胧胧,像是起伏的波浪,带来一种痒痒的感觉。光呈放射状伸展,不拒绝任何走入它之中的人。那是柔软、温暖的光。这间圣堂和位于神殿中央的大圣堂不同,是更具有私人意义的场所——不过前提在于,教会中地位最高的济世者,教主拉蒙尼洛克真的有所谓私人这个概念的话……这样一来,这间圣堂里能称得上「私人」的部分只有两个——首当其冲的,就是房间大小。(……真亏这里还能称作圣堂)他自言自语。不过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脸上是根本没有表情这种东西的。圣堂的装潢非常奢侈,却什么都没有。室内的家具都是最高等级——很多都是从王都颁赠而来的王家赏赐品。只是每一件物品都缺少实际的生活感。这里是教主的私人房间,因为属于个人用室,所以并不宽敞。尽管如此,室内的光源极弱,连整间屋子都没有完全照亮。圣堂总是被光包围。有资格接触这份光的人非常有限。说得更明白一点——比那个令人不快的最终拜见还要更加严格,更加有限。光源到底是什么?关于这点只要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是蜡烛发出的光。圣堂被一张薄纸里外分隔——蜡烛全部都是透过纸照射过来的。纸上映照出一团淡如气泡般的微光,还有一个人影。在薄纸的对面,坐着一位圣人。基姆拉克教会最高地位者,教主拉蒙尼洛克。教主本人是不动的,但是他的影子会随着蜡烛的火苗摇摆——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从未静止过。为此想要凭借影子来判断他的样子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实际见过教主长相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是的,不存在……“库欧教师大人。”听见有人喊他,他只把视线转向旁边——说实话他连看都不想看。“……阿纳斯塔西娅吗,为什么知道是我?”在圣堂的角落站着一个女人,她用澄澈的嗓音回答:“听脚步,就在想可能是您。”她闭着眼睛,脸部大致地对着房间的正中央。她应该还很年轻——但是因为身上是破旧的奴仆打扮,所以显得年纪很大。头发乱糟糟的,再加上她那比少女更加低龄的幼儿一般的相貌。原本黑色的头发,看上去有些发灰。在她被头发半遮半掩的眼窝旁,有一道粗钝的伤痕。从左眼角横跨眉心,一直延伸到另一只眼的眼睑。那是两只眼球被挖掉时留下的伤痕。(是时候应该看习惯了才对……)他在心里说。这是他自己在少女脸上制造的伤痕,但每次看见都觉得很不舒服。少女阿纳斯塔西娅像对小孩子说话一样静静地开口:“赐予祝福的教师大人,就如父母一般,一听就知道了。”“……是吗。”库欧的回答仅此而已。他回正视线,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不看她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可以聆听教主大人的玉言吗?”他看着映在薄纸上的影子问道。影子不停地晃动,但是影子的主人是什么样子却不清楚。“教主大人。”阿纳斯塔西娅恭谨地用双手组合出圣印,行礼说道,“从三天之前开始,就没有赐下过任何玉言。”“是吗。”库欧再次简短地作答,转过身准备回去。本来的话,还需要复诵一段长长的圣言,但是就算不做也没有什么——至少只要附近没有部下就行。正当他转向入口时,包裹在他身上的铠甲和剑带咔嚓响了一声。若平时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特别是今天,他身上穿的是非常特别的深红甲胄。防具看上去很不完整——只挡住了胸部和背部,腹部和脖子上没有任何护具。背上装着两枚类似羽翼的屏风模样的装甲,如果是装饰品的话也未免太难看了,也太大了。他带着两把剑。用剑带固定的是一把收在鞘里的长剑;另一把在后腰上,没有用剑带,而是直接插在裤腰带上,是一把三十厘米左右的剑。剑柄和剑鞘皆是漆黑。虽不是匠心独具,但也能看出并非和普通的钢铁是同样的材质。这些东西几乎是不会发出声响的。铠甲的部件那么少,并且几乎是一整块。两把剑在平时同样是很慎重地装备在身上。他因为急着想退出圣堂,所以有些慌乱。于是——“你武装了吗……库欧?”一副像是刚睡醒一样的男人的声音。库欧听到后,迅速转身——面向圣堂内侧。这下就不是发出声响的问题了。他当场跪地作出圣印,并开始复诵不变的圣言。“我等,乃原始的血之圣也——”“不用了。库欧,你武装了吗?”教主发出声音——长长的音节被他分成几小段,并伴有轻微的换气声。库欧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纳斯塔西娅,她正趴在地板上行最高敬礼。然后慢慢抬起脸……“是的。”他回答得很确切。在任何时候,作为神官含混不清的发言是绝对不允许的。“为何?”教主的声音似是年轻,似是老奸巨猾。抑扬顿挫的程度之微弱,只能让人勉强听懂话的意思,就好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生硬。库欧的脸微微伏下,说:“……有入侵者。在外围已经由部下捉拿,但是万一遭到突破,推测肯定会来此圣所。”“又是魔术士吗……”“是的。”“是王都的人吗?”“正在确认。应该不是。”如果是〈十三使徒〉的话——他在心里说:绝对是赢不了的。教主用不变的腔调,说起别的话题。“剑折断了。刚刚……得知的。”“…………!?”库欧眉头紧皱,不由得将整个上半身抬起。说到剑——对他们而言,剑,只能有一种意思。那就是库欧也拥有的,佩在剑带里的——死亡教师的象征,玻璃之剑。教主淡淡地说:“‘网络’……探知到。玻璃之剑断了。在地下。”“是奈姆。奈姆·翁利被突破了。”不等回应,库欧就站起来,骨骼粗糙的手指握成拳头。但是教主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他用干涸的嗓音说:“地下……也就是说,目标是〈诗圣之间〉吗……?”“恐怕,是的。”“今晚的警备如何?”“卡洛塔不在。只有我。”“是吗。许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许可的,可是库欧对此没说什么。教主本人当然不会说「那就拜托你了」这种话,再加上库欧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话。但他还是低声地说:“……至少,奥莱尔还在的话…”“不行。”斩钉截铁的回应,容不得半分犹豫,“他看到了教主的脸。一定要杀了他。懂了吗库欧?”“遵命。”库欧说完,正要退出圣堂时——“这么说来——”教主的话还没有结束,“你以前曾经把一个看到了教主的脸的男人放跑了。让卡洛塔把你杀了。懂了吗库欧?”“……遵命。”他立刻回应。含混不清的发言是不被允许的。就在库欧继续往前走,正要抵达出口时,教主的声音又响了。“库欧。”“是。”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站下了。回过头对着圣人是不允许的,所以他整个人转过来,简单地行了一礼。在薄纸对面,只有一个影子的圣人,开始庄严昭告——“我等,乃原始的血之圣也”是圣言。库欧冷静地回答:“圣也。”教主继续道:“诞生之美也。”“美也。”“命运之正也。”“正也。”最后,教主停了一拍。或许没什么意义,或许只是说累了而已。但是对库欧而言却很痛苦。“死亡之圣也。”“圣也。”做完最后的回答,库欧解除圣印。然后瞥了一眼依然趴在地上的少女——少女保持最高敬礼的姿势,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作为在这间圣堂里唯一可以直接接触圣人的她,不允许看见不该看见之物,不允许听漏应该听到的话,不允许听到的话,绝对不能去听。(这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一边低声说着,库欧一边解除圣印。现在是深夜,距离第二天的黎明感觉无比漫长。◆ ◇ ◆ ◇ ◆感到疼痛时,应该怎么做呢?这是个不值得探讨的问题。要么喊,要么哭,要么是生气。那如果是程度非常深刻的痛苦呢?——他得出的结论,是静静地,快速地——做出无力的微笑。他的嘴角上扬、眉毛倾斜、嘴里呼气。这确实是在笑,但是程度很浅,仿佛只要跘上一跤就会哭出来。他没有出声,如果发出声音的话,恐怕会变成哭声,他很清楚这一点。枣子读书 zhaozhi.us
第九卷 背约者啊,向我的神明开弓 第一章 银之刃的使命(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