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的前夫?向晚浑身的血液都僵硬了。她目光直直盯看白慕川,“那喷泉女神雕塑,是不是他专门为孙尚丽建造的?”“嗯?”白慕川脸上半点情绪变化都没有,“那就得问他了。”“……”这个人!“你就不能配合我推理一下吗?”“?”白慕川挑挑眉头,“你说?”“比如,霍山修建帝宫的时间?那个时候,他与孙尚丽的感情如何?如果两个人感情正是蜜月期,那他很有可能专门为心爱的女人造一个美丽的雕塑在大厦门口,让过往的人们都瞻仰她的风姿,他自个儿暗戳戳的美……哼,这是我老婆,你们也就只能看看。”“……”“如果他修建帝宫的时候,他们感情已经不太好,那他修建女神雕塑的想法与目的肯定就不一样了。说不定,那个被混凝土封在墙里的人体组织,是孙尚丽的情人?霍山杀了他,把他封入墙里,让他每天都可以看到喷泉女神……嗯,也就是孙尚丽,但他永远都得不到。他们每天可以默默凝视,却永远无法在一起。啧!”向晚被自己的描述弄出了鸡皮疙瘩。“剧情很棒!”黄何皱着眉头看她,“向老师,你小说就这样写出来的?”向晚轻轻一笑,“小说也好,现实也好,人心都一样。”她转头,看白慕川,“我说得对不对,白警官?”白慕川勾起唇角,懒洋洋的,“我只相信证据,任何没有证据的推论,都是耍流氓!”“……”接下来,他又问了黄何几个案发现场的细节。有一些细节是笔录上没有的,他问得刁钻而仔细。有一些细节是笔录上有的,但由别人转述的东西,理解上总会有偏差存在,他信不过。就这样,又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他终于站起来与黄何告别。“老黄,你恐怕还得在里面呆上几天。等我把事情解决了,亲自来接你。”黄何一愣,跟着站起来,尴尬地说:“白队,我……哎,这事已经这样了,你千万别为了帮我搭上自个儿。”“不会。”白慕川道:“那天的事我有责任,我要不请你喝酒,你也不会弄成这样。”黄何搔了搔头,“不,不怪你。这……命吧!我抓了那么多人进来,自己也进来走一遭感受感受。如果以后还做警察,这是好事,我在办案的时候,会更严谨,不能冤枉一个好人。”白慕川剜他一眼,“你以后还会做警察的!”黄何对他的笃定有些没信心,随意一笑,没有搭话。白慕川也不多说,只朝他点点头,“走啦!”男人道别的方式不会像女人那样腻歪,白慕川看一眼向晚,拉开椅子就往外走。向晚慢慢抓起自己的包,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看黄何。“你要不要告诉圆圆真相?其实,你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坐过牢,她如果喜欢你,还是会喜欢你。如果你一直欺骗她,等她知道真相,可能真的会介意。”黄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向老师。快去吧,白队在等你。”“……”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吗?向晚叹一声。离开,追上了白慕川。“走那么快干什么?”“怕你又在那儿做人生导师。”“……”他步子迈得很大,向晚得小跑步才能跟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白慕川顿步,向晚差一点撞到他身上。嘶一声,她侧开身体,“你干嘛啊?”白慕川回头,目光淡淡的,“我有急事,你太慢了。向老师!”“你有什么急事?”向晚一怔,没跟上他思维跳转的节奏。白慕川扬了扬手机,“他们约谈了孙尚丽的前夫。”“啊!”向晚眼睛都亮了,“我可以跟你去吗?!”“他可不是赵家杭那样的高富帅,没什么看头!”“嘁!我有那么肤浅吗?”向晚哼笑,“再说,又有哪一个高富帅比得上白警官你?”突如其来的赞美,让人始料不及。但白慕川明显受用了,眉目隐隐浮上笑痕。然而,向晚又神补一刀,“连你这样的高富帅我都看不入眼,又怎么会对别人感兴趣!?”“……”杀伤一片。白慕川脸唰地拉下来。“走快一点。小短腿!”“……”妈蛋!人身攻击!谁不说她肤白貌美大长腿啊?就他,动不动就说她矮,小短腿!“有种你别看啊!”她嘀咕一声,白慕川走在前面,嘴角抽搐一下,不说话。不说同意她去,还是不去。等两个人都上了车,他突然转头,云淡风轻地说。“要跟我去可以,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嗯?什么?”向晚一头雾水。白慕川眯起眼,专注地看着她,“根据你的已知条件,向我描述一下霍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十分钟后,回程的路上,向晚缓缓说。“长相平庸,为人平庸,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有野心,但能力有限,格局太小。为人自私、小气,心胸狭隘,报复心强。今天的成就全部来自政策、时机以及运气。”……刑侦大队。这一次向晚不是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来的,感觉很不一样。当然,刑大的民警看到她跟白慕川一起出现,眼神也不太一样。在办公室,向晚还没有见到霍山,先见到了程正的女助手梅心。这个姑娘一直很低调,尽管向晚与她见过好几次了,但聊天的时间屈指可数,在心里对她的定义,始终还是一个陌生人。“白队,这是物证鉴定中心的报告。”她是替程正过来交报告的。白慕川借调回洪江区刑侦大队,仍然任大队长一职。在刑侦大队,大队长就是一把手。“嗯。”白慕川拿着文件夹慢慢翻阅。墙体里的人体组织dna出来了,但在资料库里提取不到他的相关信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被封在墙体里的人。白慕川皱眉,“你们程队不是说要做什么dna复原软件,仅仅用dna就可以进行人脸复原?让我们可以亲眼看见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长相?”这……梅心知道他跟程正有点不对付,硬着头皮说。“这个,这个科学性还有得论证。”白慕川哼笑,把文件夹递还给她。“行。让他继续查!我相信他。”相信他?梅心满脸写着无言以对:“……是。”她转身走了,单薄的脊背给人一种莫名的冰冷。向晚站在白慕川的身边看着,突然有一点同情她。怪不得从来没有见她笑过。天天跟在程正身边做事的人,能笑得出来就奇怪了!~霍山的长相让向晚有些意外。她以为孙尚丽会选择的男人,就算长得不帅,也不至于太拉低人类整体水平。然而……跟她预料的“长相平庸”不同,霍山根本可以用丑陋来形容。他尖嘴猴腮,五官很“外星人”,瘦得都要快脱去人形了。向晚是站在审讯室外,隔着一层镀膜单向玻璃看见他的,整个人都有点呆。“这,不是吧?”她低喃一声,情不自禁摸向那一面玻璃,“白队,这个玻璃看人会走形吗?”白慕川说:“你看唐元初走形了吗?”没有。坐在霍山对面的唐元初还是那个样子。所以,不是玻璃有问题,确实是霍山的长相有问题了。“呵!你看人不准啊?”白慕川笑着,带一点嘲谑,“还有,你不是说孙尚丽是嫁给爱情的?”“……”向晚被怼得愣了好几秒,哼笑一声。“谁说爱情要看长相的了?庸俗!长得丑的人就不能有爱情吗?”“……”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白慕川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推开审讯室的门。向晚撇撇嘴,跟着他进去。“白队。”唐元初跟另一位刑警在审问霍山,看到白慕川进来,站起身拉凳子。白慕川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自己走到旁边,跟向晚一起坐下来。“你们继续。”唐元初把笔录移到他面前,“问得差不多了!白队,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白慕川把笔录拿起来。他在认真看笔录,向晚在认真看霍山。……这个男人确定不是吸毒者吗?……怎么能把自己瘦成这样的人形骷髅?……还有,孙尚丽当年怎么就把自己嫁给了这样的男人,还生了孩子?……难道霍山跟她预料的不一样,并非只是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的平凡人,其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人格魅力?她的审视惊动了霍山。他也发现了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女人。……漂亮的女人。霍山眼睛有稀微的亮光,随即又黯然。……跟警察坐在一起的漂亮女人。认知发生变化,他随即挪开视线,不在意地等着。不过向晚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坐得不安稳,屁股在椅子上几不可见地挪来动去。这是一个人内心极不淡定的表现。“据你自己说,你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孙尚丽了,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发那样的短信?”白慕川突如其来的声音,拉走了向晚的注意力。霍山听到他发问,神色突然落寞起来,“我们离婚后,她就一直疯疯癫癫的,我们家不让她看孩子,也是出于对孩子成长的考虑……你也知道,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对孩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们关系一直不太好。很久没来往了。那天,我是知道她,她做那种事,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发了条信息骂她,没什么吧?换了谁,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吧?我哪里知道,她会,她真的会去死。”对孙尚丽的自杀,向晚从他脸上没有看到太多的同情。是离婚太久没了半点夫妻情分,还是他太急着否认自己在这件事里的责任?向晚嘴角抿起,静静思考。白慕川翻着笔录,突然又问:“那个被搅拌在混凝土里的人,是谁?”他问得很自然,理所当然认为霍山会知道的样子,听得霍山惊一下差点跳起来。“我冤枉啊警官,我哪能知道墙里有,有什么人体组织?这样的事儿,莫说做了,我想都不敢想啦。我一个正当商人,一向遵纪守法,怎么做得出杀人碎尸的事情?我真的好冤枉的,你们可以去查,我走到今天,我,我连偷税漏税都不敢,哪里敢杀人!”霍山辩解得很急切,从他组织语言的能力来看,确实如向晚所言,他并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都不太像传说中那个可以“包养”孙尚丽的大富商,让她甘愿放弃事业回归家庭。一个出生书香名第的女明星,为什么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真的就因为霍山暴发户似的撒钱追她吗?好矛盾!向晚也开始怀疑自己那句“嫁给爱情”的判断了。她甚至觉得,孙尚丽是“嫁给了阴谋”,从她走出那一步开始,悲剧就已经注定。而霍山……她看着面前这个急切为自己开脱的男人,看他红着眼圈比划着自己的无辜,也不太像这个事件的幕后安排者。在霍山陈述的时候,白慕川并不打断。他静静地看着霍山的紧张、慌乱,等他说完,才慢条斯理地问。“帝宫土建这部分,是谁负责的?”霍山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来,“当年我公司刚刚起步不久,虽说赚了些钱,但内部管理还比较混乱,而且,那时我觉得,一个人吃下这么大个工程有点冒险。所以我中标后,把土石方工程、桩基和基础工程、混凝土砌体等工程都单包出去了。说白了,我也就赚个中间价……”白慕川皱眉,“你就赚个中间价,能把你老婆的雕像建在大厦的门口?”霍山面色一变,呆呆看着他。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说起过,那个女神雕塑就是孙尚丽。一样的舞蹈姿势,但由于面部表情雕塑出来的一言难尽,单凭长相是任谁也看不出来的。可,那确实是孙尚丽自己的雕塑。“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霍山问。“她告诉我的。”白慕川侧过脸,扫了向晚一眼,又冷声问霍山:“孙尚丽选择与自己的雕塑死在一起,你说,是为了什么?”“我,我哪儿知道?”霍山额头都冒出汗来了。“你知道的。当年,你为了追求她,千金散尽,十八般花样都用尽了才打动她下嫁。你的公司承建帝宫建筑时,你们刚结婚不久,正是新婚燕尔,你为了表达对她的爱意,决定在大门处建一座孙尚丽的个人雕塑,并为大厦取名为丽山郡,准备自己经营,开拓娱乐产业。可不等大厦竣工,你们俩的感情就出现了大问题……”白慕川冷着脸的样子,有一种天然的肃杀气场,令人情不自禁的恐惧。“所以,雕塑是你亲自建造的,大厦也是你原本要用来经营的,为什么在你们发生激烈的感情矛盾后,你就把大厦整体卖了出去,你会不知道吗?”霍山看着他,嘴皮有些颤,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过去太多年……”“过去太多年,但这件事你不会忘记。”白慕川瞄向他的左手,“在那次争吵中,你激动得砍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忘记?”他说得斩钉截铁。就像所有事情尽在掌握一样。那种笃定的自信,让霍山神态更加紧张起来。“不。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也许白慕川给他的压力太大,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喃喃自语般说了好久,突然抱紧脑袋垂下去,挣扎般使劲摇动着。“不要逼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审讯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像观众,冷静看他。霍山一个人表演了很久,慢慢抬起头来。“警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他。”白慕川冷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灯光的阴影,冷冷地问:“他是谁?”霍山撇了撇嘴巴,突然抱着头伤心地哭泣起来,那表情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虫。“他是孙尚丽的初恋,她的大学同学……这个贱人,我那么爱她,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放弃。我是那么爱她的……对,那个女神雕塑,就是她,我花尽了所有的心思讨好她,可她根本就不爱我。她是个不肯安分过日子的女人,我们的孩子才三个月不到,她就,就出去跟男人睡觉了。”霍山难过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唐元初皱着眉头给他递纸。“谢谢!”他擦擦鼻子,场景重现一般回忆,“她去跟男人开房,一个房间,两张床。她把我们两个多月的小孩子丢在一边,由着孩子在那儿哇哇大哭,她自己就在另一张床,跟男人乱搞……他们那样疯狂,完全不管我的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所以,你就杀了她的奸夫?”“我没有!”霍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只是花了点钱,找人把那个男人打了一顿,撵出这个城市。他后来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至于孙尚丽,不怪我狠心,我给她机会了。哪怕她都他妈被男人干了,我还是要她,她是我孩子的妈,我这样安慰自己,我还愿意跟她过日子,我想她收回心来,可她太让我失望了……”“她怎么了?”唐元初被他激动的情绪弄得眉心都皱了起来。“她背着我,偷偷找那个男人。满城找他,她以为我不知道,可我他妈什么都知道……”霍山瞪着红通通的双眼看着唐元初,突然拍着自己的胸膛,重重地拍着,砰砰直响,“我痛啊!我心里痛,你们懂吗?”说罢,他又环视几个警察,神色狰狞。“所有人都说她是被我扫地出门的,可你们知道吗?离婚是她提出来的,是她非要跟我离婚,哪怕我逼她放弃一切财产,她也愿意。我生气,我只是不让她看孩子而已。我错了吗?你们说,我错了吗?”审讯室久久无声。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好像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一个千方百计追到了女神的男人。一个爱着妻子并且在建筑大厦前为她塑像的男人。一个在妻子出轨后还盼着她悔过回头与自己重修旧好的男人。可怜、可悲、又可叹!所有人都在沉默。白慕川的声音,又一次打破寂静。“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他?”霍山一怔,“不是你暗示我的吗?”白慕川挑眉,笑了,“我有吗?”霍山眼泪沾在脸上,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被白慕川反问,他呆呆愣了好久,才猛地吸了吸鼻子,拍额头。“被你那样问,我条件反射就是他……因为当年孙尚丽发疯似的找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后来,她跟我闹离婚,说是我害了他,我以为她是知道我打了他,替那个男人不平……但我发现,她跟我分开之后,并没有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也有点奇怪。今天出了这事,你们一问,我就……就以为是他死了。”几个刑警交换了个眼神。“白队……”白慕川沉吟一下,“今天先到这里。”从审讯室出来,他吩咐唐元初。“两条线。一条调查孙尚丽这个情人!另一条,查到当年负责帝宫混凝土砌体工程的人,看看霍山有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