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下午一点半，跟往常一样，纪云清命令管家准备汽车，他今天还约了一位在青帮中跟他辈分一样高的老人一起泡澡。晚上还有一个牌局，七十岁的人了，还颇有雄风。章啸林收手了，服软了，沪西的地盘儿都让出来了，这段日子，他纪云清可以说是鸿运当头。唯一让他生气的是，就是吴四宝那个东西，居然背着自己偷偷的劫了章啸林的货，还偷偷的卖掉了。他不反对吴四宝劫货，痛恨的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吴四宝居然没有跟他说，这是翅膀硬了，要脱离自己单飞了。狠狠的痛骂了这小子一顿。这小子心眼儿也小，居然也不上家里来了，不过，纪云清也不求他了，央着从日本宪兵对弄了一个宪兵班在家里。日本人现在多厉害，他怎么也不能让章啸林给比下去，有日本人看家护院，出门又有十几个保镖，防弹汽车，前呼后拥的，在上海滩，现在他纪云清是第一人。“老爷，我今天一早起来，就眼皮子跳的厉害，你出门小心一些。”金宝夫人从里屋出来，嘱咐一声。“行了，我又不去别的地方，跟往常一样，天还没黑就回来，不在外面过夜。”纪云清挥挥手，有些不耐烦，这女人家就是啰嗦。“上一次的事，你让大块头一个人一个人抗了，他对你有些不满，也是情有可原的。”金宝又道。“那都是他自己活该，谁让他去动那姓陆的？”纪云清一瞪眼道，“现在这年轻的后生可不得了，章老虎多厉害的一个人，不也被整的没脾气？”“爱珍说了，大块头也就是一时间气迷心窍，想不开，过些日子让他来家里给你负荆请罪。”“嗯，这还像句话，行了，我去了。”纪云清点了点头。三辆汽车，一字排开，相互距离不超过二十米，纪云清坐在中间一辆有防弹功能的车上，前后一共带了十二名保镖和司机。温泉浴室的经理早已等候在门口，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只要纪云清下午过来泡澡，他必定是第一时间冲上去给他开车门。“纪先生，您的包间已经预备好了。”经理满脸堆笑，纪云清这样的客人对温泉浴室来说，那是惹不起的。“嗯，老魏来了没有？”“魏师傅已经来了，今天专门等候，把其他客人的单子都推掉了。”经理忙颔首应答道。“嗯，我这双脚也就是老魏能弄好，其他人都不行。”“那是，魏师傅这‘扦脚’的手艺在上海滩那是数一数二的，不知道多少贵人都喜欢他的手艺，指名道姓要他伺候呢。”经理嘿嘿一笑，如果不是纪云清，他这个温泉浴室还请不到魏大巽这样的人挂单呢。这可是为温泉浴室带来不少大单子，着实赚了不少。“我先到池子泡一会儿，给我沏一壶香片儿过来。”纪云清早就熟门熟路了，一边走，一边吩咐经理道。“早就给您沏好了，水温刚刚好。”“是吗，你这个小猴子，越来越会办事儿了，行了，去忙你的吧，我这里不需要你招呼。”“好咧。”裕德里，刺杀行动临时指挥中心。“五哥，纪云清已经进入了，正在池子里泡着呢，一般情况下，大概二十分左右。”丁捷进来在郭汉杰耳边小声道。“丁二哥他们就位没有？”“已经就位了。”丁捷点了点头。这一次刺杀任务，孙亚楠只是第一手，如果不成功，还有第二手，第三手，总之今天，一定不会让纪云清活着回去的。“蚂蚁那边有动静吗？”“浅野一郎今天上午在百老汇大厦，中午去了海军俱乐部，还有他的助手中村，这会儿还在。”丁捷道。“让蚂蚁的人盯紧了，既然鼹鼠跟浅野一郎取得了联系，他们今天就一定会有所动作。”郭汉杰道。“是，五哥。”……温泉浴室内，贵宾池，喏大的水池内，只有纪云清一个人，胸口一下，全部都浸泡在水中。边上，站着四个只穿了裤衩的保镖。“老张人呢，他不是说好了来的吗，怎么还没到？”顶着一方毛巾，纪云清喊了一声，一个人泡澡多没劲，所以，他每次来，都会约上一两个好友一起过来。“张老板今天中午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什么，老张喝多了，骗鬼呢，指不定是躺在哪个小娘们的怀里呢，这老东西，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子骨，还能折腾几天？”纪云骂骂咧咧一声，“去，打个电话，把那个……”没人陪着，这泡着实在没意思，纪云清自然想着找个人过来陪自己了，不过，这人来的话至少也得十几分钟往后了。“纪老，您的身体，不能泡的时间太长，还是先上来休息一下，老魏已经在包厢等您了。”经理进来，小声的劝说道。泡澡也不能太长时间，不然身体也是会出问题的，尤其是纪云清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这要是泡出事儿来，他可吃最不起。最好就是泡一会儿，上来休息一下，喝点儿茶，抽一袋烟，再吃点儿东西，然后在泡，泡个两三回就差不多了，多了也不好的。“行，小猴子，把烟点上，我抽一口就过去。”纪云清从池子里上来，招呼一声，这养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为您预备着着呢，一会儿还是上次的那个小女子伺候您？”“呵呵，你这小猴子，懂我……”“能伺候纪先生，是她的福气。”经理一脸谄媚的坏笑。已经等了快四十分钟了，原先说好的二十分钟左右，现在时间过去双倍了，纪云清还没有来。虽然孙亚楠心理素质够好，但此时此刻还是难免有些紧张了。他是以魏大巽的徒弟的身份进来的，进来之前，浑身上下都搜了一下一个遍，除了裤衩和一件没有纽扣的马甲之外，就连木屐都必须脱下来，留在门外。包厢里有纪云清的两个保镖，跟他和魏大巽一样，都是穿着裤衩和开叉的马甲，这里挺凉快的，有电扇，还有茶水和西瓜。这些自然是可以吃的，不过，纪云清没来之前，除了魏大巽之外，谁都不敢去动那些东西。终于，包厢门外有了动静，听见木屐踩在地砖上的声音。与屋内的人一样，只不过纪云清身上穿白色的丝绸，其他人都是棉纱布，毕竟是七十岁的人了，身材早已经有些走样了，加上肉质疏松，纪云清这个样子若是让外人瞧见，那真是会让人叹息一声，枭雄也有老了的时候。老虎老了，它也是老虎，纪云清能够称雄黑道多年，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否则，在上海滩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城头变幻大王旗，能够屹立数十年不倒，不是没有道理。走路的气势，就跟普通人不一样。老了，还是那么自信，虎威还在。“老魏，让你久等了。”进来后，纪云清看到而来魏大巽，笑着招呼一声，显然是老相识了。魏大巽也快六十了，不过状态要比纪云清好一些，毕竟年轻十岁了。“这位小兄弟面生，没见过？”纪云清手一指孙亚楠问道，陌生人进入自己的私密包厢，他本能的警惕一下。“我的一个徒弟，刚收下，带他出来见识一下。”魏大巽喝令一声，“小楠，还不来见过纪先生。”“纪先生好。”孙亚楠上前，拘谨的一弯腰道。“嗯，老魏，带徒弟出来见识一下，没问题，不过你得事先说一声。”纪云清微微有些不悦，不过，也没说什么。“纪先生，其实，是我的不对，我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手总是无缘无故的发抖，您又相召，我不能拒绝，所以，就把小楠带过来，想着以后我要是不能伺候您了，他得了我的手艺，也好继续伺候纪先生。”魏大巽解释道。“哦，是这样呀，那就试试你这徒弟的手艺？”纪云清道，“不过，这要是不行的话，我可不认账。”“您试一下就知道了。”魏大巽嘿嘿一笑，“小楠，按照我教你的步骤，可千万要把纪先生伺候好了。”“是，师父。”孙亚楠答应一声。“老魏，你这徒弟手有点儿生呀，就是这力道还不不错……”“他今天是第一次伺候纪先生您，有些紧张。”魏大巽解释道。“嗯，以后你把这手艺传给他了，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纪云清闭上眼睛享受道。“不会的，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足够我养老了，再说，我不是还有儿子嘛！”魏大巽道。“说的也是，这‘扦脚’虽然是一门手艺，可毕竟是贱业，你儿子这是要把你接回扬州养老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我也快六十了，也干不动了，趁现在还能动，就想着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好呀……”半个小时后，纪云清躺在那软塌之上，发出一道轻微的鼾声。魏大巽冲孙亚楠微微一招手，示意他一起出去。其实这是最佳的动手的机会，他手中就有“扦脚”的工具，完全可以成为杀人利器，他站起来，随着魏大巽退出了包房。这个时候，他看到浴池的经理拎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小姑娘穿着一声水湖蓝的开叉旗袍，脚下踩着一双木屐。他俩的方向正是纪云清的包厢，而更令他吃惊的是，小姑娘居然是一位盲人。稍微停顿了一下，一回头，看到那盲人小姑娘已经随经理进入了纪云清的包厢，而再往前一看，魏大巽已经转角下楼了。一个年轻的服务生从楼梯转角上来，孙亚楠一看，是姜培，姜培也看到他了，冲他微微一点头。孙亚楠假装走下楼梯，等到姜培再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眼神一个交汇这是行动的信号，他迅速的上楼来。与温泉浴室经理错肩而过。“对不起，我师父有一件东西落下了，让我来取……”“等着。”守在门口的保镖推门进去，禀告了一声，然后又出来：“纪先生同意了，你进去最好快点儿。”“多谢。”“慢着。”保镖拦住了孙亚楠，再搜查了一边，才放他进去了。进去之后，他看到纪云清趴在软榻之上，刚才那位盲人小姑娘正在给纪云清按摩推拿，一双木屐整齐的摆放在距离软榻不远的地方。包厢的光线虽然不是很好，但孙亚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刚才五哥郭汉杰给他看过的那双木屐。这说明了，为了这一次刺杀行动，不但精心作恶计划，而且非常的周密。“纪先生，我师父落了一样东西……”“嗯，找吧。”纪云清含糊一声。孙亚楠弯腰下去，假装寻找，待摸到木屐，轻轻的一拨，那藏在木屐之底的利刃已然到了掌心。缓缓的直起腰杆儿，手中寒光一闪，猛然对准纪云清的后背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