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夏国,就灭在这样的皇帝手里。
这样的皇帝……
她有呕血的冲动。
没一会儿,另一个宦官捧着一个东西上来,那东西似乎是个铜壶,上面有个漂亮的把手,做成翅膀的形状,下面是一只怪兽,兽口大张,做咆哮状。
赫连明珠好奇地看着那个铜壶,拓跋焘看到他这个样子,想起他是个宦官,顿时升起了一阵同情。
真可怜,没用过这个吧?
在女人的宫里当宦官,估计也就跑个腿传个话,做点脏活儿。
‘我就让你看看这是做什么的。’
“那个……赵明是吧?”拓跋焘想起她的名字,用匈奴话唤道:“来伺候朕更衣。”
赫连明珠低着头走上前,哆哆嗦嗦的将手放上拓跋焘的衣襟。
“你放我胸口做什么!”拓跋焘莫名其妙的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带扣上。
拓跋焘将腿微微分开,指了指自己的脐下:
“我要如厕,你连更衣都不会吗?”
一旁举着铜壶的宦官也蹙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
居然还要陛下亲自教导?
赫连明珠的手哆嗦的更厉害了。
她……
她怎么忘了……
还有这种更衣!
天啊!
花木兰,快来救我!
谁要给他更这种衣啊!
***
“怎么感觉谁在喊我……”
贺穆兰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朝着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
“我怎么没听见谁找你?”若干人纳闷地招呼贺穆兰回来。“肯定是你听错啦!”
“是我听错了吗?”贺穆兰四处看看,确实没有人在附近,自她缝合赫连定家人的尸身后,陛下和库莫提都给她放了假“调整心情”,除了若干人这小子,也不会有谁跑来打搅她。
“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都说夏国的明珠公主来找了你,狄子玉还因为公主多看了你几眼和你打了一架,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干人凑到贺穆兰身边,“那公主好看吗?狄子玉武艺如何?”
“你是被素和君附体了吗?”
“什么?”
“没什么。”
贺穆兰一把推掉他凑过来的脑袋。“明珠公主不是来找我的,她找的是她在武英殿里看守的宫人。至于那狄子玉,谁知道什么情况,大概是误会了吧。”
贺穆兰到现在还忘不掉对方最后那如丧考批的神情。
被一个亲卫打败,大概是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对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来说。
“那就是你公主确实对你产生了兴趣啰!”若干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想不到你长得虽然并不英俊,还挺讨女人喜欢的!”
“说起来也是奇怪,我那天不在陛下身边……”贺穆兰想起若干人一直跟着古弼,便开口问他:‘为什么陛下没有把明珠公主收入后宫,也没有夏国公主被纳为妃妾呢?”
“赫连昌那个皇后带着一群宫妃公主以死相逼。”若干人想起那晚的情景,也觉得可笑,“她大概觉得陛下害怕失了‘仁义’的名声吧。而那天夜里陛下大概是太累了,没空和她纠缠,就叫人看守后宫,回去休息了。”
“之前狄子玉有透露过他和四公主两相爱慕的意思,所以陛下就单独带出了四公主,让人给狄子玉送去了。”
“原来是这样……不是陛下没有看上夏国的赫连公主,而是那些公主都好端端还在坤德殿里,没能见到陛下?”
“各个带着连头都看不清楚的冠冕,谁知道什么样子。夏国的女人好像很喜欢戴这种帽子。”若干人没听到什么劲爆地消息,很无聊地随口带过。
“花木兰,听说你谢绝了陛下的赏赐,没有留下来当宿卫,也没接受将军之位的封赐?”若干人用不赞成地语气说道:“你这样会被人说不识抬举的。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当将军吗?”
不想当将军,那么努力准备大比做什么!
“我要回黑山。黑山还有许多同袍等着我呢。”贺穆兰的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我离开右军去鹰扬军的时候,答应过阿单志奇他们。”
若是说去了鹰扬军就不回右军了,那等于是背叛了右军。
可若是为了去宿卫军,连鹰扬军都忘了,那等于是背叛了鹰扬军一起拼命过的兄弟。
要是为了当将军,而不管不顾地抛弃所有过往,就守在拓跋焘的身边效力,那便是背叛了整个黑山大营。
她从黑山出来,还要再回到黑山去。
若干人听到贺穆兰的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那般的沉默了。
这让贺穆兰突然想到,若干人是非常喜悦地去了古弼的身边,学习那些他最想学习的东西的。
这样的话,有点像是谴责若干人抛弃了旧友。
贺穆兰暗暗后悔,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要想太多,人各有志。我喜欢黑山,是因为我单纯喜欢那种抵御外敌的成就感。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当我随着陛下攻城的时候,我很怕统万城就这么破了……”
“咦?为什么?”
哪有攻城的人怕城破的?
“我怕。你说我懦弱也罢,妇人之仁也罢,我很害怕看到城破的情景。你想过城破后会发生什么吗?”
贺穆兰用梦游一样的语气说道:
“女人和孩子在尖叫,我们闯进别人的人家,拿走别人贵重的东西。有人反抗,因为那是他们的东西,为了夺走他们,我们要杀戮反抗的百姓,抱走别人的孩子做为奴隶……”
“我们抢夺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姐妹妻女,在宣泄一番后扬长而去,或是这些女人被我们掳掠,这些女人以后该如何生活呢?爱上强/暴过自己的男人?这是不可能的。仇恨会一直存在,延续到下一代的身上。”
贺穆兰想起那样的场景,便觉得自己的价值观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摧毁后无法找到自我。
“我始终觉得,我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而参军的。”
贺穆兰如此说道。
“我的战场,应该在黑山之北,去抵御那些想让我们的兄弟姐妹和亲人遭遇人间地狱的蠕蠕们才对。”
若干人肃然起敬。
“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火长,我也要回……”
“你不一样,若干人。你是那么聪明,你能救更多的人。”贺穆兰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何况连我们都看出北征柔然就在眼前,你跟着古弼将军,想来很快就要去黑山了。到时候我们并肩作战,你也能帮到我们,这样岂不是很好。”
“而且平城还有你的兄弟,两人也有个照应……”
“我还是回去大兄吧,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觉得人生更加绝望了。”若干人一下子趴倒在屋里。“哪里有那么闲的宿卫啊!三天两头来找我!”
“这不是好事吗?”
“他说我武艺太差,一上战场就会死,天天逼我练武啊!天不亮我就要起来啊!说是练武,根本就是被他打得满地跑!”若干人猛一捶地,“大兄都没这么对过我!”
“那是因为若干将军是你的主将,可以随时保护你。而狼头兄却是宿卫,不能保护你,只能保护陛下。”
贺穆兰叹了口气,“有这样关心你的兄长而不自知,若干人,你真是好命。”
“他只是喜欢捉弄我吧!”
若干人满脸“你开玩笑呢”的表情。
“你教人武艺就是把人揍得到处跑?那狄子玉在你这里学了什么?”
“……我没把他揍得到处跑。”
“咦?”
“我就用了三招。”
拧,拍,掷。
“那那那……”
若干人结巴了起来。
“他们说你们大战三百回合,打到公主花容失色……”
花容失色?
贺穆兰回想了一下。
“捂住眼睛算是花容失色吗?”
若干人张目结舌,突然猛然拜伏在地。
“我还被二兄揍什么啊!火长你收我为徒吧!我一定好好学武!”
“哎哟,起来,快起来,别拉了!裤子掉了!你给我起来!若干人!”
***
二月十三,拓跋焘处理好军政大事,认命常山王拓跋素为征南大将军,持节镇守统万,他率领大军,带着浩浩荡荡的牛羊马匹先返回平城,以震民心。
根据这一次的军功,拓跋焘要对所有参与战事的文武论功行赏,还要赈抚死难的将士、分赐“功勋田”,夏国的要务繁多,即使全部用上夏国原班人马,也远远不够人数。
贺穆兰骑着越影,跟随鹰扬、骁骑、虎贲三军返回黑山。大军在夏国的消息很快就回传到柔然去,他们必须快速赶回黑山,防卫柔然的进攻。
更何况赫连定是跟着蠕蠕们一起撤退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支大军在统万城外分师,拓跋焘和库莫提约好三月在和他在黑山相见,又笑着对贺穆兰说道:“你说你一定会在黑山名正言顺的当上将军。这次三军大比我是去不了了,等我到了黑山之时,希望你已经得偿所愿。”
“遵旨。”
贺穆兰在各方打量的神情中落落大方地回礼。
拓跋焘爽朗地笑声又响起在众多将士的耳边,他实在是一位非常喜欢笑的君王。这样的笑声冲淡了不少离意,在礼官的鼓乐声中,两支大军渐渐越行越远,一支雄壮的长龙朝着东边而去,一支细长的队伍奔着北方而归。
贺穆兰摸了摸身下的越影,眼神直视着身侧虎贲军的猛虎之旗。
虎威将军。
右军的虎贲骑。
她一定会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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