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此时发生动乱才是最好的,只有凉国一直乱下去,对我们才有利。相信就算是陛下和崔太常在这里,也会选择暂时放下成见。”
“你们以为我不同意,是因为对孟王后的仇恨?”
贺穆兰不可思议地看向袁放和那罗浑等人。
“我是如此不顾大局的人吗?”
这还是第一次她身边的人第一次和她产生如此大的分歧。
这一点更是让贺穆兰有些伤心。
袁放和那罗浑等人不安地正了正神色,摇了摇头:“不,正是因为将军太过谨慎,我们才担心将军会错失了这一次的良机。一个国家动荡之时是时机最好的时候,如果等沮渠牧犍做好了准备,我们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
那罗浑想了想,也附和着说道:“我之前听燕子说,老桑头一直想在敦煌取出一笔巨大的宝藏。据说,他当年曾经随着盖天台和天台军最信得过的人,一起将这笔宝藏送到敦煌某个安全的地方,天台军溃散之后,老桑头就想取出这笔宝藏改善族人的生活,我现在想想,这也太巧合了,说不定源将军去敦煌取出的财富,就是这一笔钱……”
卢水胡人穷的叮当响,就算盖天台当年的雇佣兵生意做的好,但佣金几千个人一分也没有多少了,只是算得上富裕而已。
如果真是卢水胡人自己的宝藏,身为心腹的老桑头又怎么可能取得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笔钱是受别人雇佣而护送着藏到那里的,根本不是卢水胡人的钱,所以老桑头才受伤逃出,连手指头都被削没了。
很有可能,那笔钱其实是南凉王室的宝藏而已。
“如果是举国的遗珍,说不定真能招揽不少人手……”袁放用期待的表情看向贺穆兰,“西北民风彪悍,很多人愿意为了金子冒险,源将军的谋划也许真的能成……”
“都冷静下来!先回去休息!”
贺穆兰见他们一个两个都像是魔怔了,连声斥责。
“这件事,回头再说,北凉的使者还在我们营中呢!”
袁放和那罗浑等人见贺穆兰半点听不进去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露出可惜的表情,便离开了营地。
***
这一场争执看似不欢而散,其实却朝着极为可怕的事态发展。
正如贺穆兰所想的,这件事如果谋划成了,魏国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惊人了,而他们所耗费的不过是一笔金钱而已,先别说风城里的钱本来就是凉国的,源破羌所说的宝藏也是南凉遗物,这些损失等北凉收入国中之后都能得到弥补,以北凉的富庶,日后的赋税也能源源不断地补充魏国的不足。
他们手中有孟王后,有让人咋舌的财宝,还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地头蛇燕子,连招兵买马都变得容易。
孟王后身后的将领们随时都能组成一支义军,更别说以精锐为核心组成的募兵队伍了。
魏国的使臣们也确实希望能够谋取一些功劳,来弥补他们这一行的失误,源破羌的话正给了他们表现出能力的机会。
于是在贺穆兰还未察觉的时候,魏国使臣们已经私下里联合源破羌动作了起来,两方之间暗潮涌动,源破羌也是手段厉害的政客,又有自己的五百私兵,所以就在某一个清晨,当贺穆兰率着虎贲军出绿洲迎回风城运送过来的财宝时,营地里发生了哗变。
魏国的使臣们跟随源破羌,杀了北凉被留下来“稳住魏国人”的使者,又成功攻破了看守孟王后的大帐,抢到了孟王后。
刘震是白鹭官,一开始就被源破羌控制了起来,连消息都传不出去,魏国使臣们在北凉使者的营地里弄出动静,以调虎离山之际引走了镇守大营的左卫率那罗浑和部分虎贲军,源破羌带领着自己的私兵,以及几百个卢水胡人,将孟王后抢了出来,遁走大漠之中。
源破羌此次和绿洲里的使团汇合,并没有带他招揽的鲜卑旧部,也没有带他那笔说起来很庞大的财富,显然心中还有一些提防。
这时候他带走了卢水胡人、使臣们,还有自己的私兵,恐怕就是带着他们去和那些鲜卑部族汇合,从而去谋划前日想要和贺穆兰商量的那件“大事”。
当押送着大笔嫁妆回到绿洲的贺穆兰,看到整个营地混乱不堪,虎贲军仓惶奔走的样子时,整个人都愤怒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没有看守好营地!”贺穆兰知道沙漠中马贼横行,所以每次虎贲军从风城中取出嫁妆之后,都会亲自率领一批人马从风城将财宝押送回绿洲。
这样的过程已经来回了好多次了,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绿洲中的营地不大,那罗浑并非蠢才,两地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天,哪怕真有危险快马相报就行,谁知道贺穆兰带着人马快马回到营地,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为什么你的卢水胡人居然会跟源破羌走?别说你们也想要那笔财宝,临时受到了源破羌的雇佣!你们之前是已经接受了我的雇佣,要护送我们回到平城为止的!”
一想到自己徒弟所在卢水胡也参与了此事,贺穆兰简直要疯了。
要不是盖吴今天一天都跟在她身边,她可能真以为盖吴也投靠源破羌了。毕竟盖吴一直念念不忘回复天台军昔日的威风。
“发生了什么?”
盖吴也脸色难看地问着没有离开的天台军旧部,“路那罗为何跟着源破羌走了?你们受雇佣了?”
天台军信守承诺,绝不会随便背叛主顾,盖吴虽不是天台军的首领,但因为盖天台之子的身份,也一直得到了天台军的尊重。
留下来没走的卢水胡大多是有伤的,又或者是忠于盖吴不愿意离开的,甚至很可能就是接到路那罗授意故意留下来传话的。
“少主,并非我们背信弃义,而是源将军拿着天台旗,命令我们协助他护送孟王后离开绿洲……”卢水胡人们满脸无奈,“见天台旗子犹如见首领,您现在还不是天台军的首领,路那罗验明旗子的真假之后,只能服从天台旗的指挥。”
“天台旗?第三面天台旗怎么在源破羌手里!”
盖吴倒吸了一口气,从出使到现在,源破羌从来没有对他和天台军有一丝一毫的不一样,也没有私下接触过,谁能知道号令天台军的天台旗在他手里?
是了,如今的天台军已经不是他父亲时候,秦天王和姚天王时期的天台军人马上万,呼啸各地,有一面天台旗便等于得到了一支上万人的部队。
而现在的天台军,七零八落,最大的几只也沦为不入流的佣兵,做着一些说不上好的买卖而已。
源破羌自己也不是没有人,为什么要和已经破败的天台军联系呢?
可现在……
留下的天台军人数约有两三百,有几个听到盖吴的问话,回答他道:“说是昔日南凉国主曾经在姚天王手中救过天台军一次,大首领为了表示感谢,就送出了一面天台旗。老桑头说,当年敦煌那笔宝藏,也是南凉国主委托大首领封存的,当年南凉国主付了五分之一的黄金作为佣金,源将军是南凉国主之子,取出那笔黄金的同时取出了天台旗,也是正常。”
盖吴这才想了起来,以前两个叔叔似乎是说过,以前做过一笔大买卖,冒充沙盗去抢过什么宝藏,然后给藏了起来。可惜那里机关重重,没有关闭机关的钥匙是绝对取不出来宝藏来的,又有世代镇守那里的将领看管,否则那笔钱拿出来,天台军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规模。
“老桑头呢?也被带走了?”
“没有,路那罗说老桑头是卢水胡的罪人,不准他再以天台军自居,所以没有带走,我们把他看管着。”
卢水胡人们连忙摇头。
死去的盖天台显然是个智勇双全之人,他留下的三面天台旗,没有一面给的是普通人,一面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赫连昌和赫连定,一面给了南凉国主,一面应该是给了佛门,这三个势力都是对卢水胡人的生活有很大的帮助,而且在卢水胡落难后可以伸出援手的势力。
如此一来,即使天台军破落了,有这曾经帮过他们的香火情,在佛门的照顾下,在秦国的杏城中,以及实在混不下去了去了西北,都能得到喘息之地。
只是如今这面天台旗,出现的太不是时候!
“使者死了,孟王后也不在了,冯恒回钦汗城传报沮渠蒙逊驾崩的消息,我们除了这些风城中取出的嫁妆,就剩下两千多虎贲军。”袁放和贺穆兰一起离开绿洲的,如今见到这种局面,忍不住也啧舌。
“想不到这位源将军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其实也是个狠人。”
“不狠的话,又如何能让他逃到魏国来。”贺穆兰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如今风城的嫁妆已经被取出了大半,现在变成这样,形势已经不受我们控制了,我们还是收拢人马,回钦汗城去,找个白鹭官传回消息。”
“刘震呢?”
“被带走了。”
那罗浑脸色难看。
“源将军如果不是想谋反,那就是要白鹭官和京中传播消息,需要白鹭官证明自己的清白,希望他是后者。”
要是源破羌这么谋划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姑臧城,那么拓跋焘一定勃然大怒,直接发动大军踏破北凉国。
要是源破羌真是为了魏国,那也算是忠心耿耿的可怕,还算是个好消息。
只是如果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和钱财,连天台旗与南凉遗物都动用了,却是让魏国得了大片疆土,未免有些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他毕竟是南凉的王子,难道一点都没想过复国吗?
贺穆兰想的和那罗浑差不多,袁放也担心孟王后被掳走后生出什么波折,五千人的虎贲军哪里都能去的,可现在只剩两千多人了。
如今虎贲军病残老弱都回了钦汗城,冯恒也不在,一旦钦汗城和绿洲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两千多虎贲军即使坐拥绿洲,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只能赶紧回钦汗城去,避免源破羌真的是谋反,釜底抽薪直接将虎贲军全部折损在这里。
“大军出发,其他嫁妆不要了,北凉使者都到了,北凉的人马肯定也离得不远,一旦发现使者迟迟不回,说不定会横生波折。”
贺穆兰黑着脸,命令剩下来的虎贲军。
“撤回钦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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