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我带你见一下我爸妈。”这是沈千雪和夏梓明交往一年后,夏梓明对她说的话。
他们曾一起度过了一个生日,如今,夏梓明将迎来第二个生日,在大二期末。
沈千雪愣了一下,对夏梓明深信不疑,她相信他既然会这样说,那一定有妥当的安排。沈千雪粲然一笑,应下了夏梓明的话。
夏梓明生日那天,他父母在家里给他办了个生日派对。那栋几百平方米的独立住宅被装点得十分华丽。沈千雪穿着素色的连衣裙走进这栋建筑,她与这裏格格不入,身边只有夏梓明会对她微笑。
她知道夏梓明从不在乎她的打扮,也不在乎她的家庭背景。可他和她都忽略了,热恋或许可以不计一切,但谁又禁得起寒冰蹉跎?
端着红酒杯招待贵客的夏父夏母被人提醒,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夏梓明。
两人由始至终没有将视线投向沈千雪,直到夏梓明开口介绍,才施舍般看一眼。
这一眼,如同掺着冰块的水兜头浇下。
沈千雪这才明白,她误入了别人的领地,夏梓明的父母看她时如同看一个乞丐。
“梓明啊,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们,这个乡下丫头是你女朋友吧?”夏母的话有些刻薄,她虽然看出了夏梓明表情里的不满,却还是继续针对沈千雪,“像我们这种家庭的人,门当户对是很重要的。你带这种人回来,我们是不会认可的。”
“儿子生日呢,怎么能说这么难听的话?”夏父似乎比较识大体,他阻止妻子继续说下去,因为此刻的夏梓明已经拉下了脸。
受到羞辱的沈千雪尴尬地低下头。她怎么忘了,那年夏天她见过夏父夏母,他们抓着她管她叫小偷……他们本就不是好相处的人。她一心相信夏梓明,不在乎和夏梓明之间的差距,却没想过,她不在乎,夏梓明不在乎,但总有人在乎。
这样的差距,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她沈千雪在攀龙附凤。
空气一时冷了,夏梓明黑着脸,正准备发火,但另一个声音却插了进来。
“夏阿姨,我一直听梓明哥提起你。今天见到夏阿姨的真人,发现夏阿姨比梓明哥形容的更加年轻漂亮呢。”
车晓曼从沈千雪身后走出来,突然介入几人之间,以一个气氛协调者的身份夸赞着夏母。
夏母哪里会吃低级奉承这一套?只是车晓曼知道讨巧,用夏梓明的名义来奉承夏母,夏母便歇了嘲讽对方的心思,再一仔细打量对方的穿着,便乐呵呵地与车晓曼聊了起来。
先敬罗衣后敬人,千百年这样的事都不少见。
她们的话题渐渐地从沈千雪身上移开。车晓曼挽着夏母聊着香水牌子、护肤品牌子和各种奢侈品。
而沈千雪这个正牌女友,在车晓曼的光环下从“主角”渐渐弱化为“配角”,就像个给女主角托裙摆的小丫鬟。
一边相谈甚欢,很快谈论到了车晓曼的父母;而另一边沈千雪虽然有夏梓明守护着,但那股拘束感怎么也消除不了。沈千雪甚至出神地想,车晓曼的父亲是一家上市集团公司的老板,而她的父亲却是一个抛弃妻子的男人,这个选择题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要是我们梓明能找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多好。”车晓曼和沈千雪相比,夏母当然看车晓曼更顺眼。
只是心裏这样想,但话怎么可以这样说?尤其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夏梓明的脸都青了,转头再看沈千雪,她紧咬着下嘴唇,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夏父是人精,见两人脸色都变了,便向沈千雪道歉,表示自己夫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希望沈千雪不要介怀。
沈千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本想说没关系,夏梓明却先声夺人:“那你应该好好管管你老婆!”
夏梓明丢出那句话的同时拽走沈千雪,完全不把父亲脸上的难堪当一回事。
两人走向二楼。夏梓明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沈千雪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手里传来的温暖。这一刻她有一种想法,就算全世界都嫌弃她的身世,只要夏梓明不在乎就够了。
夏梓明推开二楼的阳台,阳台上挂满了彩灯,彩灯在夜里闪烁着,流转着幸福的光辉。夏梓明牵着沈千雪的手,一起走到护栏边。
“那个女人说话就是这样过分,你不要太在意。”夏梓明用“那个女人”来称呼自己的母亲,语气里很是愤怒。
“其实她说的并没有错。”这句话沈千雪没有说出口,可也因为没有说出口,心裏反而更难受。但她看着因为自己而生闷气的夏梓明,嘴裏咂摸出一丝甜味。
夏梓明不像沈千雪这样隐忍,他喋喋不休地吐露自己的不满:“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家,在父母的眼里,我是他们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只能被困在展示柜里,不能有自己喜欢的朋友,也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事物。”
沈千雪愣住了,她望着夏梓明的侧脸。一直以来,她只看到他的好,他的优秀,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真实的他。
沈千雪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所以当她身处他的世界,真切看到他的过去时,她忽然对他们的恋情产生了怀疑:夏梓明是因为喜欢她而和她在一起,还是因为想反抗专横的父母才和她在一起?
沈千雪想问,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院走过,带着杀气走进了一楼大厅。那个身影的出现,如同一颗地雷在沈千雪心裏炸开。
很快,一楼传来尖锐的吵闹声。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沈千雪的母亲——张美文。
“沈千雪,你是不是在这裏!给我出来!年纪轻轻就学人家谈恋爱,我算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沈千雪,马上给我出来,跟我回家!”
张美文闹得太大,宾客早已停止交谈,眼睛不停在张美文与夏家人之间打量。聚集在大厅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夏母见此,脸几乎黑成炭:“你是谁?怎么能擅自闯进来?”
沈千雪见状,匆匆往楼下赶,走到一楼楼梯时,夏梓明拉住沈千雪,不想让她过去。沈千雪回头,真真切切地看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拨开他的手,朝张美文走过去。
犹如五年前难堪的一幕再度上演,人群中心依旧是张美文,旁观的人里依旧有夏父夏母和夏梓明。
可是沈千雪不得不往人群中心走过去。
张美文看到她走来,先是冷笑一声,等到她走近,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夏梓明想上前,却被夏母拉住了。
车晓曼站在夏母身边,嘴上说着怜悯的话,一边又说:“毕竟是千雪的妈妈,不会出事的。”
夏母听了点点头,强硬地将儿子往身后拉:“晓曼都说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闻言,车晓曼唇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诡谲的笑。
而人群中心的沈千雪,呆呆地站着,她微微偏着脸,逆来顺受般承受着这一切。脸上的炙热仿佛在提醒她,她此刻的难堪。
她习惯了这些没有缘由的打骂,也习惯了张美文把她当成出气筒。谁让她不是男孩子呢?如果她是男孩子,爸爸妈妈也许就不会离婚了。
“读大学了,翅膀硬了,在学校谈恋爱也瞒着我?我看你和你那不要脸的爸一样,就是喜欢有钱人,看到有钱人就扑上去!”张美文的声音引起了人群更大的议论,那些议论像噬心的蚂蚁,一点点地啃食着沈千雪的自尊心。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爸爸,也许是因为真的伤到了她的自尊心。
沈千雪情绪失控地冲张美文大叫:“你闭嘴!”眼泪随着她对父亲的思念喷涌而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爸,要不是你一直咄咄逼人,要不是你一直像泼妇一样,我爸他会走吗?是你让我失去了爸爸,是你让我成了一个没有爸爸疼爱的孩子。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过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张美文一颤,呆立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时,沈千雪已经仓皇跑远。
擦肩而过的瞬间,张美文似乎看见了沈千雪脸上的泪,议论声嗡嗡地扎进张美文的脑子,她不明白沈千雪为什么会反抗她,她精神恍惚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夏梓明家。
沈千雪离开之后,夏梓明立马准备往外追,车晓曼用几句话留住了他:满堂宾客,夏父夏母的脸色和夏家的脸面。
夏梓明不是蠢人,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即使这样,粉饰太平、送走宾客之后,夏梓明还是和夏母吵了一架。
“这就是你看上的女生?你知道她今天让我们家丢了多大的脸吗?你好歹也是我儿子,眼光和品位怎么这么低?”
大厅里,夏母的话奇寒无比。
此时宾客已散去,夏梓明梗着脖子,衝着自己的母亲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爱钱吗?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我不想你来干涉我的生活!”
“按你的想法生活?夏梓明你在做什么梦?你那些所谓的生活,一文不值!”夏母气得满脸通红,她一边抚着胸口喘息,一边怒斥,“夏梓明,你最好想想,你究竟是因为喜欢那个女生,还是为了和我们赌气!你们根本是两个阶层的人!你现在只是图一时新鲜,只是因为还没有玩腻!”
夏梓明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他从没问过自己这些问题,也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沈千雪。他觉得沈千雪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女生,和她在一起时,他会忘记很多不快乐的事情。除了这些,他找不出沈千雪第二个能吸引他的地方。沈千雪不漂亮,不娇柔,家境也不好,他们甚至没有共同话题。
如果不是五年前的溺水事故,他和她不会有交集。
他们专业不同,也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就算在学校也很难见一次面。毕业以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他们能交流的话题会渐渐变少,到时候,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地爱着对方吗?
他们的距离也许会越来越远,远到再也看不到彼此。
夏梓明突然感到疲倦和失落,他没有继续争吵,而是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他需要时间去想明白这些事。
灯火阑珊的大街,总有太多失意的人。有故事的人们在灯红酒绿中饮酒高歌,在纷杂的城市喧嚣中疲惫前行。
沈千雪也是失意的疲惫之人,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再抬头,看见一栋建筑外墙上写着:宝地工程建筑公司。
这裏,是她爸爸工作的公司,这间公司处在这个城市最好的地段。
第一次见到爸爸和别的女人、孩子一起出现时,她还不知道难过,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
而现在她站在这裏,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她失去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她忽然很想见见爸爸,想和他说说话,想从爸爸身上得到一丝慰藉。可直到她看见那一家三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才明白,她早没了爸爸。
那画面温馨得像是掺了蜜,是沈千雪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甜。原来那个被她唤作爸爸的人,也能露出那样宠溺的笑容。这样的一幕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她记忆里的一家三口,一直在为了柴米油盐争吵,一直在为了为什么她不是儿子争吵。
她突然能理解,爸爸为什么会选择抛弃她们了。因为人,都不想过贫贱的生活,都想得到温暖和幸福。现在的爸爸无疑是活在温暖和幸福裏面的,而她和张美文则是那些幸福背面的阴影,所以才会被抛弃。
沈千雪想上前和爸爸说点什么,可直到他们上车离开,她也没能从原地迈开半步。
在那辆车消失后,沈千雪才再次迈开脚步。她在大街上溜达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手机在手里攥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响起。
突然刮起了风,气温越来越低,犹豫再三,沈千雪最终拿起手机拨打了车晓曼的电话。
“千雪?你回到家了吗?”车晓曼关切地问道。
沈千雪如实回答,自己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晓曼,你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吗?”
沈千雪说明自己的情况之后,电话另一端的车晓曼沉默了片刻。电话那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刺耳的叫骂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晓曼?怎么了?那是谁?”
车晓曼回答了两个字:“没事。”
沈千雪再次问道:“晓曼,我可以来你家吗?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从手机里传入沈千雪的耳朵,沈千雪有些担心:“什么声音?晓曼,你怎么了?”
通话断了。沈千雪握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车晓曼发了一条短信给她,上面写着她家的住址,沈千雪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车晓曼家看看。
沈千雪照着短信上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叫仁恒星园的小区。
这是个高级别墅区,小区内的所有园林景观设计都非常的精致。日式的凉亭建在一大片鱼池之上,蜿蜒的林荫小道上铺着光滑的鹅卵石,仿古设计的路灯如同狐火。
小区的绿化隔离带做得非常好,每家每户都有小院子,隔离带可以保证私密性。但也是因为这些隔离带,让沈千雪找不着方向,她惶惶地在迷宫一样的隔离带里行走,偶然一个转身,视线对上某个被破开的隔离带。
高达两米的隔离带,在一米多高的位置破开了一个洞,像是人为的。沈千雪从这个小洞里看到了这户人家的院子,院子里带着小孩玩耍的正是她要找的车晓曼。
车晓曼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在玩耍,院子里有一块沙滩,沙滩上还放着大型儿童玩具,看得出这家人很宠这个小孩。
沈千雪准备从这个洞口处呼唤车晓曼的名字,而此时那个小男孩攀爬到车晓曼的身后,抓着头顶的杆子,像荡秋千一样把自己荡出去,双脚往车晓曼的背上重重一蹬。沈千雪发出惊讶的抽气声,眼睁睁看着车晓曼身体前倾,跪倒在沙滩上。
沈千雪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小男孩跳下来,骑在车晓曼的头上,抓着她的头发,仿佛她是一匹马那样,又蹬又踹。
车晓曼回头,原本甜美的面容变得狰狞,她站起来将小男孩掀翻在地。小男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反抗,嘴裏骂骂咧咧地又朝车晓曼冲过去。车晓曼掐着他的脖子尖声威胁:“车满城,爸妈不在家,你最好别惹我!”
这样的车晓曼让沈千雪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吃惊像公主一样的车晓曼竟然会被小男孩又踢又打,还是该吃惊车晓曼会有这样杀气腾腾的眼神。
掐住男孩的脖子时,车晓曼是用了力气的。不然她松开小男孩之后,小男孩也不会捂着脖子咳嗽。但小男孩似乎不是能吃亏的主,他瞪了车晓曼一眼,跑回了房间。两三分钟后,一个举着晒衣杆的婆婆冲了出来,叫嚷着:“赔钱货,你敢打我大孙子?”
院子不大,哪怕车晓曼满院子跑,也还是被那根铁质晒衣杆打了好几下。小男孩站在门口拍手大笑。那婆婆边打边哄小男孩:“乖孙,奶奶打她,打死这个不听话的姐姐。敢欺负我乖孙!”
追赶时车晓曼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小男孩如同打了胜仗一般,捡起地上的水枪冲过去,对准车晓曼的脸“开枪”。水枪溅出带颜色的水,喷在车晓曼脸上,让她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她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她猛地站起来,抓住晒衣杆往旁边一丢。婆婆停了手,冷哼一声带着小男孩回了房间。
院子里只剩下车晓曼,像落水狗一样的车晓曼。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镇住了沈千雪,她不知道还要不要去车晓曼的家住。
那是车晓曼吗?在沈千雪眼里,车晓曼是命运的宠儿,她从小被父母娇宠,从来不知道“尴尬”是什么意思。她说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去的,经常出口伤人,但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让沈千雪惊呆了,车晓曼竟然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如她一般被重男轻女的家人忽视着。
沈千雪越发难过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该看到这一切的,车晓曼是那样的骄傲,一定不愿让人见到她狼狈的一面。
想了想,沈千雪转身,原路返回。
公交车不知停在了哪个站,沈千雪犹豫地下了车,环顾四周才发现,这裏似乎靠近她和夏梓明来过的海滨公园。
远处的灯塔亮着灯,海面上隐约可以看见渔船的灯火,沈千雪站着的地方离海滨公园还有一段路,只是因为地势较高,她才能看见远处的海景。
沈千雪深吸了一口气,夜晚十一点半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周边的许多店铺都早已经关门了,只有一座艺术高中的大门口还亮着灯。
沈千雪叹了一口气,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似乎已经接受了今晚要露宿街头的宿命。
远处是艺术高中的外墙,那里本应该是黑暗的,可此刻却被一束明亮的灯光照亮。
灯光照耀下,一个黑衣青年手里拿着什么,在墙上挥舞着,似乎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黑衣少年的笔下,比白色外墙更明亮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五彩缤纷的另一个世界。交织的线条和明亮的色彩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沈千雪穿过马路,一步步走向那堵墙。
沈千雪走到墙下才发现,那一束光其实是从地上的LED夜灯里投射出来的。
沈千雪默不作声地站在灯光外的黑暗里,看着那个正在涂鸦的黑衣青年。
沈千雪记得他,上次被她的绿茶“弄得”五颜六色的男生。虽然距离第一次见到他已经一年了,但他的装扮很特别,让沈千雪一看见就能想起来。
绘画的男生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将不同的颜料填充在每一个细节里,构造出一幅雄鹰展翅的宏图。
那是一只与众不同的雄鹰,它身上的羽翼是黑色的,它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它身后的浪花像细碎的银子,倾洒在蔚蓝的、翻腾的海面上。它像是随时都会飞出墙壁似的!
这时,男生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妈,干吗?”男生将手机放在肩上,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而手里忙活着给雄鹰上色,“妈,我没有乱跑,我在公寓呢,现在准备关机睡觉了。”
“妈,你和爸也早点睡觉,我睡了,晚安,爱你们。”男生说完这句话,还在末音处加上一个亲吻的声音。
沈千雪看着他一边画画,一边撒谎,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沈千雪一笑,宋弋鸣便发现了身后有人,他急忙转身提起地上的夜灯,朝着笑声的方向照去。
穿着白裙的沈千雪就像夜里出现的女鬼,头发长长的,还站在别人身后一言不发。
“大半夜的,你在扮演贞子吗?”
“我只是路过,看到你在这裏画画,觉得好看,就停下来看看。”沈千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挡住眼睛,“能不能把灯移开,你照着我的眼睛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保安来了。”宋弋鸣松了一口气,将夜灯移开。他正准备继续,却听到了另外两个声音。
“你上厕所去了一个世纪啊?”
“我顺便去买烟了啊,你出来做什么?你出来了保安亭不就没人看守了吗?”
“就一会儿,没关系的。”
说话的是两个保安,其中一人给了另一人一支烟,两人往外走,似乎准备找个有垃圾桶的地方吸烟。
宋弋鸣喊了一声“糟糕”,随后急急忙忙收拾地上的笔和喷漆。
保安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宋弋鸣急急忙忙将收拾好的东西扔进一个大桶里,拔腿就跑。
沈千雪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蒙,这时身后传来那两个保安的声音。
“搞什么,昨天刚把墙刷成白色,今天又来!”
“站住,你们两个给我站住,我要抓你们去警察局!”
“别跑!”
“两个?”沈千雪指着自己的鼻子,心想我跟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伙的啊!
谁知宋弋鸣看了一眼身后的保安,冲上来拉着沈千雪就跑。
“你,你拉着我跑干吗?”
宋弋鸣没回答她,沈千雪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保安显然是将她当成共犯了。
现在,除了一起逃跑,也没什么办法了。关键是,哪怕沈千雪想解释,但看保安气势汹汹的样子,估摸着他们也不会信。
“站住!”身后的一名保安已经追上了沈千雪。
有些体力不支的沈千雪被身后的保安拽住了手腕,一把拖住了。
宋弋鸣回头,两人拉着沈千雪开始了角力。
跑过马路,很快就能借助地形优势把人甩开,宋弋鸣倒是想自己跑,但看看被自己连累的沈千雪,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没有松手,而是将他的“作案工具”向保安扔了过去。
保安见状,松手挡开。就是这一个契机,宋弋鸣拉着沈千雪,横穿马路,再度逃跑。
姗姗来迟的第二名保安也抵达路口,两人破口大骂着,想要追过去,却被穿梭的车辆拦住了。
沈千雪被宋弋鸣拖着一直跑进海滨公园最裏面,感觉把这些年欠下的体育课都还上了。
“停下,别再跑了,我跑不动了。”沈千雪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甩开宋弋鸣的手,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再跑下去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宋弋鸣也停了下来,回头确认不会再有人追过来,才放心地喘息:“那不跑了,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你说你,干吗大半夜跑去人家学校涂鸦,害得我差点也被抓进警察局。”沈千雪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说。
“你不也是大半夜看我画画,害我丢了一桶‘作案工具’。”宋弋鸣也一边喘气一边反驳。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灯光下的沈千雪,说道:“你很眼熟啊?你是叫沈千雪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沈千雪有些诧异。她和眼前这个男生只见过一面,记住对方全因为他脸上的口罩、手上的手套这样奇特的打扮,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大一那年的十大歌手比赛,我捡到了你的身份证,在那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也不见你回来找,正巧那年失物招领处的窗口装修没有开放,那张身份证就一直留在我家了。”宋弋鸣的呼吸渐渐地恢复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