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拍马屁!我们当时距离徐州还有好几里路呢,怎么可能借势给你!”芝麻李看了他一眼,笑着打断,“来,等会儿你们哥俩再寒暄。先跟我见过这位,咱们徐州军的长史赵君用,读书人,当年差点中了状元的!”
“久仰赵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乃晚辈平生之幸!”朱大鹏预先在赵君用身上下得功夫最多,堆起一脸微笑,走上前施礼。
赵君用听他说得客气,心裏很是舒服。笑了笑,轻轻摆手,“免礼,免礼。我只不过是读过几本书而已,可算不上是状元之才。倒是小兄弟你……”
故意停顿了片刻,他用非常温语气和地问道,“小兄弟你不是平时都以杀猪为业么?怎么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举手投足间也书卷气十足,好像曾经进学多年一般?!”
“这——”当即,朱大鹏就被问愣住了,脑门上隐隐冒出了冷汗。苏先生事先做了无数预案,但从没想到他在气质上会被人看出纰漏,所以根本没有做相应准备。而赵君用话说得虽然温和,目光却像两把小刀子般,直戳人的心底。
好在经常混论坛打嘴架的人,反应都不会太慢。朱大鹏下意识地避开了赵君用咄咄逼人的目光,讪笑着回答,“这个,说来惭愧。晚辈原本不是这般模样,但今天中午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一般。晚辈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都觉得别扭,但死活也改不回原样去了!”
“你是说,你被弥勒附体之后,才变成的现在这般模样?!”赵君用慢慢向前挤了一步,继续盯着朱大鹏的眼睛追问。
“应该是吧!”豁出一次也是豁,两次也是豁,朱大鹏在记忆里找不到相关的应急预案,干脆自行发挥,“晚辈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弥勒附体。只觉得后脑勺上突然挨了一下子,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已经是今天正午都过了。这一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那些事,还是别人告诉晚辈的呢,晚辈自己其实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句谎话之后紧跟一百句大实话,让人找不到该从哪里下口。赵君用心中原本准备了无数杀招,可以当场揭穿朱大鹏的真面目,让此子身败名裂。然而此时此刻,竟然一招都用之不上。只能瞪圆了一双丹凤眼,不甘心地追问道:“你,你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了!包括你杀了麻哈麻,然后聚集信众,不准许我红巾军弟兄进入骡马巷附近那几个坊子的事情?!”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既然现编谎话已经来不及,朱大鹏干脆继续实话实说。“如果期间曾经有得罪弟兄们的事情,还请大总管和长史海涵。毕竟昨夜兵荒马乱,万一有歹徒打着红巾军的名义残害无辜,传播出去,恐怕会影响咱们徐州军的名声。对咱们日后的抗元大业,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这话的确!”没等赵君用表态,他身后一名英气十足的青年将领,就大声附和。“昨天夜里,的确有很多不争气的家伙,到处趁火打劫。光是被我看到亲手剁了的,就不下二十个。你当时弄不清他们的真实身份和企图,不准许他们进坊子就对了。否则,那几个坊子肯定也跟别处一样,被乱兵祸害得惨不忍睹!”
“毛将军!”赵君用气得回过头,狠狠瞪了抢话的年青将领一眼。但被后者这样一打岔,对朱大鹏的盘问便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总结道:“你护衞乡邻的心情,的确可以谅解。但擅自领兵攻击袍泽,却无论如何都该有个交代。否则,军中的其他弟兄们问起来,恐怕大总管和我也非常难办!”
“虽然末将对此事已经没有了印象,但事实上毕竟发生过了。大总管无论如何责罚,末将都毫无怨言!”朱大鹏立刻转过头去,衝着芝麻李深深俯首。
“责罚什么,死了活该,伤了的,有胆子就自己站出来!老子先问问他,他还记得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才造了反?!”芝麻李将手一摆,非常霸气地回应,“这才把腰直起来几天?就忘记自己原来也是穷苦人了。这种货色,老子疯了才会给他们出头!”
“大总管!”赵君用闻听大急,将头转向芝麻李,面红耳赤。
“老赵,你想替手下人出头的心情,我理解!”芝麻李又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咱们扯旗造反,是为了给百姓出头。而不是赶走了鞑子,自己却又骑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否则的话,既然是换汤不换药,老百姓凭什么要跟着咱们?!”
一番话虽然说得粗糙,却句句都站在了理儿上。非但赵君用被说得无言以对,朱大鹏闻听之后,也忍不住抬起头来,重新打量这位小牢子们口中非常容易糊弄的义军大佬。只见芝麻李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凛然之气。已经花白的鬓发间,更是丝丝缕缕,都带着自己在前后两世都非常熟悉的烟火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