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八十一眉头紧皱,低声沉吟。徐州红巾向西南发展的战略是否正确他不能肯定,但能不再看赵君用的脸色,对他来说却的确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诱惑。毕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朱大鹏,就是因为不喜欢看老板脸色,才蹲在家里做起了宅男。而十四世纪的朱老蔫,虽然生活折磨得麻木不仁,骨子里却一样藏着年青人特有的不驯!
“属下知道提督放不下李总管的相待之恩,属下也不是劝您脱离徐州红巾自立门户!”见朱八十一被自己说得有些心动,苏先生狠狠吸了一口气,继续趁热打铁。“但是都督您想想,是继续留在这裏能帮到李总管多,还是到黄河对岸再打出一片天地来能帮到李总管多?!您留在这裏,事事都受赵君用擎肘,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得。包括上次造的火药和手雷,如果不是在大战中力挽狂澜,整个徐州军上下,有谁会拿那东西当个宝?!”
“是啊,都督,申生留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赵长史心胸狭窄,您留在徐州,早晚会被他所害。还不如打过黄河去,杀出一片属于自己天地来!到那时,您想造什么利器就造什么利器,想怎么练兵就怎么练兵,完全按照子的意图来!何必困在这裏,处处受制于人?!卑职言尽于此,请都督大人三思!”于常林再度躬下身体,劝谏得话说得格外大声。
“卑职言尽于此,请都督大人三思!”苏先生也退开半步,以属下之礼请求朱八十一接纳自己的谏言。
“这——”一时间,朱八十一好生委决不下。说不动心,那连自己都骗不了。赵君用跟他的关系虽然没有势同水火,但随着徐州军的不断发展壮大,二人在做事风格和思维理念上的不断冲突,早晚会有碰撞出火花的那一天。
而下一次,恐怕就不是唇枪舌剑那么简单了。真的发展成武力冲突,即便自己能全身而退,徐州军也必然会面临一场大的分裂,弄不好,土崩瓦解也有可能。
但就这样转身而去的话,他又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芝麻李。毕竟从第一次见面时起,芝麻李就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弥勒佛在人间的肉身。但是芝麻李依旧对自己信任有加,并且极力把自己拉入了徐州红巾的决策圈之内,无论在官职、薪俸还是麾下士卒配备方面,都未曾有过半点儿亏欠。
正犹豫间,有听见苏先生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最近几日,都督从臭水沟里捡回来的那个伊万,一直在跟属下念叨说红巾军的编伍过于粗疏,需要如何如何改进之类。想必都督把他留在身边,并且授与了参赞军务之权,打的也是借‘他山之石’来攻玉的主意。然而都督却始终心存顾忌,不敢放手施为!您是不想给赵君用借机生事借口,属下也能明白您的苦衷。可咱们左军上下如今却有近六千弟兄啊!为了不给赵君用生事的借口,您就什么都畏首畏脚。等哪天蒙元朝廷的大兵打过来,万一战事不利,不等于是您将这六千弟兄,全都送到朝廷的刀口下了么?!”
“行了,别说了!”朱八十一突然大怒,铁青着脸打断。“你们两个的意思我明白,但现在时间不对。先放一放,待时间合适了,我自然会做出决定!”
说完,也不想再听二人任何劝谏。迈动双腿,大步出了门,直奔河边将作坊而去。那左军司仓于常林看到了,难免又摇着头叹气,将目光转向苏先生,非常失望地说道:“如此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得了大事!哲公,你我恐怕要空欢喜一场了!”
谁料那苏先生虽然自己总是在朱八十面前撒疯卖泼,却容不得其他人说自家东主半点错处。立刻竖起眼睛,厉声反驳道:“你一个连大门都没出过几次的书呆子,知道什么是成大事者模样?!英雄未必都无情!如果就因为你我今天几句话,便说得他立刻领兵北去,那才真是祸事来了!”
“呃!”于常林被他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当场昏过去。苏先生却毫无同情,拍了拍衣袖,一边慢慢向外走,一边低声补充道:“这世道已经乱了。他今天要是能对芝麻李翻脸无情,将来对你我,就会有情有义么?那样的话,你我就是辅佐他成就了王霸之业,自己到最后不过也是子胥、文种一样的下场。还有什么忙活头?!没事儿别傻站着,赶紧带些弟兄去武库,点两千颗两斤半重的铁雷出来,装了车给后军那边送去!我已经跟后军的韩长史说好了价钱,每颗手雷换三斗米,你到时候在旁边盯着,别让他们用小斗给糊弄了!”(注1)
“原来您老早就有办法弄到粮食!”于常林被气得直翻白眼,却不得不肃立拱手,“遵命!”
“你当我天天又帮这个弄火药,又帮那个弄投石机,是白忙活么?!”苏先生又甩了两下长袍衣袖,倒背着手,施施然朝门外踱去,“既然是用投石机扔,当然是威力最大的铁雷才好。眼下这徐州城大大半数铁匠都在左军的作坊里,嗯,他们想要造铁雷,哪有从老子这裏买的方便?!”
“你个老不死的老狐狸!”于常林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又在屋子里发了好半天傻,才在亲兵们充满狐疑的目光中,灰头土脸地拿铁雷换粮食去了。
两千颗铁雷,数量听起来不多。装到车上,却是整整五大车。运到了彭大的后军再换成粮食,规模愈发可观。足足花了三个时辰,于常林才指挥着辅兵们将它运回来,小心翼翼地入了库。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他却不觉得十分饿。随便灌了几口茶汤,就拿着当日的入库明细,去找苏长史去做相关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