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匹夫,他还想收咱们都督做徒弟不成?!”听闻请客的人是逯鲁曾,刘子云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冷着脸骂道。
老进士逯鲁曾虽然是个外来户,但是名气大,学问大,又做了徐州军长史赵君用的老师,因此在整个徐州军内,根本没人能把他当作俘虏看。特别是在一些读过书的人眼里,简直比芝麻李、彭大等人威望还高。能够跟老家伙随便说上几句话,请教上几句诗文,就足够兴奋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
但在刘子云、余常林这些红巾军将领眼里,老进士的不知进退举止,无疑非常惹人讨厌。徐州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大伙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关诗词歌赋屁事儿!更何况老进士逯鲁曾在第一次被俘虏时,还摆出过一幅宁死不降模样。最后是被赵君用使计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不得已阵后倒戈,实际上对徐州军未必有多少忠心。
“嗨,子云,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徐州军将来要取天下,自然就要容得了前来投奔的任何人。”苏明哲自己对逯鲁曾也不是很感冒,但看到刘子云满脸不高兴,他还是装作很大气地劝告:“千金买马骨的典故你没听说过么?这老禄头儿,就是那块臭马骨头。哪怕他从前跟咱们曾经在战场上生死相见过!咱们也得把他当个宝贝给供起来。这样,天下豪杰才会蜂拥来投!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赶紧去忙你的吧,我亲自把请柬给都督送过去。免得他到时候忘了去赴宴,让外边那帮无聊家伙觉得他故意怠慢读书人!”
“也是!那老匹夫,甭看干啥啥不灵,名气却真的不小!”刘子云苦笑了几声,无奈地摇着头走了。
这年头虽然蒙元朝廷不拿读书人当一回事情!但两宋三百年尊贤礼士的影响,却不是蒙元统治者短短几十年内就能消除得掉的。所以但凡能考取功名的人,在民间号召力都极其巨大。更何况这逯鲁曾,还是成名多年,做过一任国史院编修的饱学鸿儒!
故而即便心裏头再不待见此人,大伙也不会阻止自家都督前去赴宴。以免给外界造成朱八十一轻慢士子的印象,影响左军的未来发展。
当然,作为左军的长史,苏先生还会做得更近一步,将禄老头主动邀请自家都督过府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把自家都督的形象从杀猪汉、神棍,朝风流倜傥的儒将上头靠。
朱八十一本人,对逯鲁曾也没什么好的印象。受朱大鹏那一半儿灵魂的影响,他早就自动把逯鲁曾归类到后世的所谓“砖家教授”里头。干啥啥不灵,帮倒忙一个顶俩。嘴巴上还整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仿佛不按照自己那一套办,天就会塌掉一般。
不过,念在老头好歹学历没造过假的份上。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跟此人周旋一番。就算给赵君用面子了,免得自己跟老赵刚刚缓和起来关系,再度变得剑拔弩张。
于是乎,在苏先生的努力撺掇下。第二天傍晚,朱八十一就停下了手头的所有事情,带着徐洪三等十几名亲兵,大张旗鼓地来到了逯鲁曾的府邸。
那禄家已经提前一步敞开了大门,府中所有男性都在禄老头的带领下,出迎到了大门口。先依照辈分次序上前跟大都督见了礼,说了一大车没营养的客套话。然后前呼后拥,将朱八十一请进了正堂。
待正式开席,却只有逯鲁曾自己相陪。宾主二人各自跪坐在一张两尺来高的矮几之后,相对而饮,每一道菜上来,都是一式两份儿。由两个干净利索的仆妇从托盘里端了,分别摆到宾主给自桌案上。
那菜,自然也是里裡外外透着斯文。每个碟子只有巴掌大小,还只装了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则全是精雕细琢的装饰。或者是鹊登枝头,或者是大鹏展翅,或者是松鹤延年,看得朱八十一目不暇给,嘴巴和舌头却大半时间都空闲着,只能不停地往嗓子眼儿里倒酒疗饥。
自打两个灵魂融合以来,他跟苏先生等人一直都是同一张桌子上胡吃海塞,几曾见过如此讲究的酒宴?!因此怎么吃都觉得别扭,两条跪坐在一起的腿,也像生了恶疮一样痒得难受。
好在逯鲁曾请他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品尝美食。酒过三巡之后,就轻轻放下银盏,笑着自谦道:“老夫福薄,不得已举家迁至徐州避祸。仓促间也置办不起像样的菜肴,只好拿些粗茶淡酒宴客,怠慢之处,还望都督海涵!”
“老先生这是哪里话来?!”朱八十一非常不适应对方的说话方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客套,“朱某就是一个屠户,吃穿哪有多少讲究。像今晚这样精细的美食,说实话,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怎敢胡乱挑剔!”
“屠户?!”逯鲁曾眉头轻轻皱了皱,也有点儿不习惯朱八十一身居高位了,竟然还总是以屠户自居。“都督过谦了!都督侧身贱业是许久以前的事情。眼下这徐州城中,谁还敢对都督等闲视之!”
“不过是八九个月之前的事情,算不上久!”朱八十一耸耸肩,对逯鲁曾的说法不以为然:“并且朱某觉得,当屠户自食其力,也没有什么不好。至于别人怎么看我,我不都还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