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月阔察儿花费重金从黑市上收购的火炮,就吸引了所有前来上朝大臣们的目光。
笔直修长的炮身,光洁如镜的炮膛,三百五十步的射程,持续二十炮不炸膛的质量。如此神兵利器,却只有五百多斤重,并且下面还带着一个铁架子木轮车。两个身体强壮的汉子抓住车把,就可以轻松的推着走。
相比之下,朝廷花费重金造出来的青铜大炮,就彻底成了笑柄。丑陋、笨重,并且容易出事故。弄得原本应该最安全的炮手位置,现在人人敬而远之。在战场上挨上一刀,至少还能剩下个全尸。万一火炮炸了膛,周围五步之内,可是都会被撕得支离破碎。弄不好,连骨头渣子都捡不回来。
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凡是见过朝廷所造火炮的人,再见了月阔察儿买来的火炮,难免就觉得面上无光。特别是当听闻每门炮翻了十倍高价,才不过一万多贯。而朝廷这半年多来已经在火炮上面投入了四百万贯的消息后,一个个个更是怒不可遏。
四百万贯啊,四百万!那可是足色的铜钱,而不是朝廷滥发的纸钞!要知道,大元朝的国库收入,可是七成以上来自南方几个行省。而自打闹了红巾之后,湖广与河南两大行省的税赋,就一文钱都没向朝廷输送过。江浙和江西两大行省的税赋虽然勉强还可以走海路,可最近海上却非常不太平。不是风高浪急,就是海盗捣乱。江浙和江西每向海津镇发送一万贯财货,沿途竟要被“漂没”四成以上。再加上沿途人吃马嚼,各种不可预估损失,最后能进入国库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害得国库里边现在都已经跑了耗子,连给京官的年俸,都得东拼西凑才能拿出来。(注1)
就在这么窘迫的财税情况下,军器监李汉卿,居然花掉了四百万贯才造出了一百多门火炮。平均每门炮造价比黑市上买来的还要高出三倍!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有至少三百万贯本来该发给官员们的俸禄,被浪费掉了,或者说被收进了私人的腰包!
大元朝的高官们通常都不相信儒家那一套,但是却对商业数字极为敏感。因此月阔察儿事先安排的言官还没得及开口,军器局汉人主事李汉卿,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所有非脱脱派系的人,包括一些平素跟脱脱关系不错的勋贵,都恨不得立刻将李汉卿按在地上,从头到脚扒个精光,看看他到底把三百万贯给藏到了哪里?!
李汉卿虽然能言善辩,这种情况下,也是众口铄金。好在大元朝皇帝陛下妥欢帖木儿“重瞳亲照”,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先大声呵退了围攻李汉卿的群臣,然后又将当事者温言抚慰了一番。最后,则采纳了中书省平章政事哈麻的提议,升李汉卿为兵部侍郎,以酬其造炮之功。把军械监的位置腾了出来,由朝廷另选贤能承担。
所谓贤能,自然得由朝中几大势力的共同选择。毕竟这个位置上,以后每年都有几百万贯铜钱过手,随便在上面抹一把,都能富得流油。于是乎,又是一番明争暗斗,最后达成妥协,让天竺人哈三脱颖而出。至于李汉卿,在荣升了兵部侍郎之后,也立刻就被安排了一个重要任务,替南征大军筹备粮草辎重,随时准备追随丞相脱脱一道去征讨各路反贼。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实际折腾结束,也到了中午时分。妥欢帖木儿又说了一些慰勉的话,然后宣布散朝。
众大臣齐呼万岁,拜舞而出。来到了皇宫之外,则迅速分成了几波。有的是相约一起去寻欢作乐,有的是凑在一起商讨发财大计,还有的,则是明显从今天的廷议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悄悄地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中书省右丞脱脱没有心思跟众人凑热闹,出了皇宫之后,就飞身跳上了坐骑。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李汉卿则骑上了另外一匹黑马,不声不响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主仆二人在侍衞的簇拥下,沿着长街一路跑出了大都城,直到远远地看见了西门外的大校场,才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拉住了坐骑。
“老四啊,今天的事情,做兄长对不住你了!”中书省右丞相脱脱没有回头,背对着李汉卿,幽幽地说道。
“大人这是哪里话来?”兵部侍郎李汉卿笑了笑,脸色看起来非常憔悴,“是小四没把事情做好,辜负了大人您的信任。所以咱们主仆才有今天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