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瘾!”第四军长史宋克将线膛枪一收,回头抛给紧跟过来的讲武堂学生。然后顺手从对方怀里抢过另外一杆装填完毕的神机铳,熟练地架上肩膀,寻找下一个目标。
线膛枪的射程和准头虽然都远超滑膛枪,但过于复杂的装填流程,却使得它变得有些鸡肋。因此,目前最好的使用办法,就是让射击和装填分开,给一名射手配备三名以上装填手。用人员数量来弥补装填速度方面的不足。
视野里,又出现了一个探马赤军千夫长的身影。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生得极为魁梧。出于某种身为将领的自尊,他正试图将身边的溃兵集结起来,尽量有秩序的脱离战场。只是,这个努力注定是徒劳,先前那绵绵不断的火器攻击,已经令大多数探马赤军都吓破了胆子。他们宁可在逃命中被人追上捅死,也不愿意再做毫无希望的挣扎。
“呯!”宋克果断地扣动了扳机。六十步,以往在这个距离上,用弓箭他都能百发百中,更何况换了稳定性远比弓箭要强的神机铳?滚烫的子弹,迅速在探马赤军千户的前胸口钻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周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聚集起来数名契丹老兵,顿时做鸟兽散。
“长史,换枪!”一名身材胖胖的学生,将自己的神机铳交给宋克。然后满脸堆笑里拿走已经发射过的枪支,半蹲在地上开始装填。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崇拜英雄的时候。而文武双全,又豪气干云的宋长史,在许多讲武堂学生眼里,就是自己来要追赶的目标。受推崇程度,远超过其他没怎么读过书,完全凭着血勇和资历熬出头的将领。亦远超过那些通过科举考试进入淮安军,本身却手无缚鸡之力的高级参谋。
曾经破家募兵反元,失败后又流亡江湖的宋克,内心深处里依旧藏着极其浓重的侠客情节。对学子们的崇拜,显然非常受用。先给了小胖子一个嘉许的微笑,然后将神机铳架上肩膀,缓缓左右移动。
第三个被他发现的目光是一名骑着马的络腮胡子,不肯依靠坐骑的速度独自逃命,反而高举起一把弯刀比比划划。宋克迅速将枪口对准他的胸膛,手指稳稳地压住扳机。“呯——!”络腮胡子头一歪,坠马而亡。
“长史,给!”又一把装填好的神机铳主动送到面前,宋克开心地还以微笑。然后端稳枪身,寻找下一名不甘心接受失败的对手。
“右边,右边七十步。长史,右边七十步有个不怕死的!”耳畔传来急切的提醒,他遵照学子的指示快速转动枪口。是一名射雕手,正凭着娴熟的射艺,为撤往他那个方向的其他探马赤军提供掩护。脚下插着一排破甲锥,每一次俯身的瞬间,都能迅速将其中一支搭上弓臂。
“呯!”还没等宋克有找到绝对命中把握,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七十步外的契丹射雕手胸前冒出一股血箭,不甘心地在原地打了个圈子,缓缓栽倒。
“谁?”宋克懊恼第皱了下眉,迅速转头。他看见不远处,一个白脸少年向自己微微拱手。是郑文焕,淮扬商号某个股东的嫡子,讲武堂一年一队的大队长。无论纸上谈兵成绩和场上实战成绩,在同级学子中都数一数二。
跟这些后生晚辈,宋克没办法太认真。摆了摆手,端起神机铳,努力寻找新的目标。这次,他找到一个百夫长。估计是逃不动了,正带着十几名同样走投无路的探马赤军,做垂死挣扎。“呯!呯!呯!”接连三声枪响,从侧面传来,将这名百夫长的脑袋打了个稀烂。
“该死!”接连两次蓄足了势,都没来得及击发。宋克甭提被憋得有多难受了。侧转过头,准备看看是哪个讨厌的家伙抢了自己的目标。却惊诧发现,副指挥使陈德举着一把正在冒烟的三眼短铳,朝自己用力挥动胳膊,“别贪功,上马,跟我来!”
二人隔着足足有三十多步远,根本不可能听清楚对方的呼唤。但陈德的动作,却让宋克立即从“十步杀一人”的美梦中恢复了清醒。他是第四军长史,不是什么朱亥、荆轲。这种时候,努力组织队伍扩大战果,远比自己提着把火铳到处击杀敌将重要。
“你们几个,就跟在大队身后,远距离射杀敌将。记住,谁也不准越过长枪兵的位置!”红着脸将火铳丢给自己身边的崇拜者,宋克飞身跳上专门分配给高级军官的战马。双腿稍稍一用力,风驰电掣朝陈德追了过去。
“董抟霄在那边留了一支督战队!”不待宋克跑到身边将战马拉稳,第四军副指挥使陈德就快速交代,“我去带领骑兵从两翼包抄,先冲垮了他们。你趁着这会儿把步卒都重新整队!不要再管探马赤军了,惊弓之鸟,杀之无益。尽管带着弟兄们去抄董抟霄的后路!董贼素来机警,小心他壮士断腕!”
“是!”宋克红着脸大声答应,从陈德身边拔起代表第四军第二旅的军旗,用力当空挥舞。
“滴滴嗒嗒嗒,嘀嗒嗒嗒,滴滴嗒嗒嗒……”身边的传令兵们,迅速吹响唢呐,将最新的将令四下传播。
“滴滴嗒嗒嗒,滴滴嗒嗒嗒,嘀嘀嗒嗒嗒嗒……”正在追亡逐北的长枪兵、刀盾兵和火铳兵身侧和身后,也有传令兵举起唢呐回应。
转瞬,绝对称不上优雅但足够嘹亮的唢呐声,就取代了喊杀声和射击声,响彻整个战场。第四军的步卒们迅速放弃了对探马赤军的碾压,以团、营、连为单位,朝宋克的身边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