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两个儿子的前程,他铁硬的心肠里,终于涌过了一股酸涩。又笑着摇摇头,低声道:“算了,算我没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以陛下的性子,相信在老夫死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想起他们哥俩!”
“丞相!”前探马赤军万户沙喇班虎目含泪,一个箭步窜上前,俯身于地,低声求肯,“末将,末将还有一些弟兄,就安置在附近。丞相只要点个头,末将这就保护着你和两位少主杀出去!”
“你啊!”脱脱摇摇头,双手将沙喇班从地上搀扶起来,“性子还是如此鲁莽。老夫要是想造反,何不在手握兵权时就反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光是你知道往这附近埋伏兵马,人家哈麻和雪雪兄弟两个,就是傻子么?人家就等着灭我九族呢!”
“丞相——!”沙喇班猛地打了个哆嗦,面如死灰。
“不过,老夫还是承你的人情!”脱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将目光转向李汉卿和龚伯遂,“老夫得意时,也曾门庭若市,堂上堂下,凡是能说几句蒙古话的,都是同族。哈哈,哈哈,一朝落难,最后身边却只剩下了一个契丹人和两个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已经满脸是泪。抬起手来抹了一把,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走了,走啦,不啰嗦了。一死而已,人生自古谁无死!比起文丞相来,好歹老夫不曾做了朱屠户的俘虏!”
“丞相!”李汉卿、龚伯遂起身相送,双双泪流满面。
在他们两个看来,脱脱乃是千古贤相,文武双全的不世俊杰,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虽然杀伐果断了些,一场洪水就令数百万黎民葬身鱼腹。可那些人都是红巾军治下,与反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站在敌人的立场,如何对付他们都算不得残忍。
就这样一个柱石之臣,妥欢帖木儿和满朝文武却迫不及待想要他的命,这大元朝,要是不亡,还有天理么?杀了脱脱,将来谁来替朝廷去抵挡朱屠户的十万大军?
正悲愤不已间,外边已经摆好了香案,有几句刀子般的话,藉着料峭的寒风,直接扎进人的心窝,“……贬脱脱为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下千户所千户,两个月内,必须抵达任所。若是再蓄意耽搁,罔顾圣恩,则前罪并罚,再无宽宥。勿谓言之不预也!钦此!”
注1:君子死而冠不免,是孔夫子的门人子路临终前的话。当时衞国内乱,子路本在城外,却杀回城内去救孔悝。寡不敌众,身受重伤。于是放下武器,从容整顿衣冠,坦然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