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微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便可能令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之间产生间隙。而同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也可能立刻拉近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施耐庵这句话的效果,便是如此。前者原本心怀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淮扬上下。耳朵里却猛地听闻,已故东路红巾大扛把子芝麻李和现任大当家朱重九,竟然给了自己“居功至伟”四个字的评语。一时间,竟然激动得难以自持。直觉得自己即便现在就死掉,这辈子也都没白过了。至少在将来的华夏历史上,会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
“你说的话当,当真!”瞪着一个老大的红眼圈,他结结巴巴地追问,唯恐自己的耳朵骗了自己,“朱,朱总管真的,真的说过。唐某,唐某不仅仅,仅仅是个招摇撞骗的,骗的神棍?”
“我家大总管什么时候真的拿你当过神棍了?”施耐庵年青时浪迹江湖,经历丰富,也更懂得人情冷暖。看了看唐子豪,笑呵呵地反问。
“那,那就好。带我,带我去见大总管。我,唐某有要紧事,需要当面禀告与他!”唐子豪心中又是一暖,吐了口气,继续结结巴巴地命令。
别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更何况此行他肩头上的使命,原本就涉及到红巾军的整体利益?!因此,他开始变得迫不及待,恨不得插翅飞到朱重九面前,将自己这些日子看到的和想到的,一股脑说出来。
施耐庵见他如此焦急模样,当然不敢怠慢。从车窗探出头去吩咐了几句,整个车队立刻一分为二。后面的载着一众随从继续走向招待各路豪杰来使的驿馆,而拉着唐子豪的这辆马车,则转头朝大总管行辕飞奔。
不一会儿来到行辕门口。刚好赶上侍衞旅长徐洪三送了另外一波军中将领出来,见施耐庵的马车来得匆忙,便主动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施大人?需要徐某立刻去替你通禀么?”
“不必了,主公说过,我可以直接带人去见他!”施耐庵一边从车门处往下跳,一边利落地回应,“是唐左使,他奉刘福通大帅的命令而来!”
说着话,悄悄给徐洪三使了个眼色儿。后者立刻心领神会,退开半步,故意大声说道:“哦,是大光明使么?他不是外人,你们赶紧从侧门进去吧,我就不让人敞开大门迎宾了。穿过回廊,然后绕向演武场那边。主公正在那里跟人切磋呢!小薛,过来扶客人下车!”
“是!”一名足足有五尺宽的胖子侍衞冲过了,用蒲扇般的大手,托住唐子豪略显纤细的胳膊。
唐子豪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客气话还没等说出口,整个人已经如羽毛般飞到了地面上。那名字叫小薛的侍衞兀自不肯停手,继续托着他的一只胳膊,就像托几两薄纱般,毫不费力地将其搀扶起来,轻飘飘走进了侧门。
如此巨力之下,唐子豪身上即便藏着什么刀剑之类的武器,也早给抖了出来。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包含任何不利企图?于是乎,双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半推半就,快步朝行辕深处走去。
这座行辕是在镇南王府的废墟上改建而成,基本依照了原来的格局。但大部分建筑物都变成了各级部门处理公事的场所,只有不到原来五分之一的地方留给了朱重九本人。所以演武场距离大门也没多远,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近前。
朱重九正在里边跟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两个对练,你来我往,表面打得非常热闹。但是站在旁观者角度,很轻松地就能看出来,吴良谋已经支撑不住了。虽然他的身手非常灵活,拳脚上的动作,也颇有大师之风。但二人在体形上的差距,却实在有些悬殊。每一回合交手,都像一座石头碾子撞上了树苗,任后者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挽回颓势。
“不打了,不打了,主公武艺高强,末将甘拜下风!”吴良谋原本就将陪朱重九练武,视作了一项苦差。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立刻纵身跳出圈外,拱起手,气喘吁吁地喊道。
“那你就别再喊冤!”朱重九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把湿毛巾,一边擦拭身上的汗水,一边大声回应。“连我你都打不过,还想跟胡大海争先锋当?他凭什么就要把任务主动让给你?”
“那,那不是一回事?”吴良谋大急,跳着脚抗议。“跟主公动手,很多招数都不能用。但是跟他……”
话是实话,跟朱重九比武,根本就是找虐。杀招狠招都不能用,只能朝着非要害部位轻拍。但这种轻轻的击打,根本对皮糙肉厚的朱重九本构不成任何伤害。反到会被他趁机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凭着膂力优势展开凶残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