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剑雄的半张脸和下巴压在满是沙砾和杂草的地面上,却仍然怒目圆睁。听见时樾的话,他突然大声道:“放你妈的屁!你自己违反校规,私自半夜遛出学校去看你爸,被开除是自找的!”
“我爸要死了!去他妈的申请!去他妈的批准,我只知道我晚走一步,就看不到我爸了!”时樾骤然咆哮起来,“别以为我没有研究过校规,私自出校,至多是个重大处分,我认了!但要不是那篇丢了的论文,我他妈会被判定为涉嫌违反保密条例吗?我他妈的会被开除学籍、开除出大队吗?!”
“常剑雄,我真没想到是你,真没想到……”
时樾一声一声重复说着,半跪在地上,失落,悲怆,愤怒,却又压抑。
这是被完全相信的人背叛的感觉。
背着那个处分的罪名,他迷惘十年,彷徨十年,仓皇十年。
这种耻辱像十字架,深深烙印在他的背上,烧光了他的所有属于军人的荣誉,沉重得让他始终屈身前行,直不起腰来。
他的档案上被写了那样一笔,他出来找工作,没有一个正式的用人单位敢要他。
父亲生前被人欺骗,欠下的那一大笔高利贷,他必须偿还。
他沦落了。
时樾无法形容在南乔的实验室看到那一份MEMS论文的刹那,究竟是什么感受。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把一切都掩藏在外表之下,哪怕是那一瞬间狂潮击破漫天迷雾一般的冲击。
他在北方航空军事学院四年,那份论文是他亲自一个词一个词抄下来,他会不懂得那些东西吗?
他看到南乔家中的无人机,后来又看到常剑雄为她出气,忽然想起常剑雄曾不止一次地向他骄傲提起,他要将南家的三小姐追到手。
所以原来南乔就是那个南家的三小姐。
南乔这样特殊的爱好与事业,让他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个设想让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然而在南乔的实验室中,他按照年份和标签去寻找,果然看到了他最想看到,也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那篇MEMS论文,虽然将来發表到期刊上便会公开,算不上什么军事机密,却是他们从秘密渠道得来的第一手信息。常剑雄拿着这份他手抄下来的论文去取悦南乔,却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请求查看这篇论文。
结果自然是找不着了。
常剑雄不敢承认,保持了沉默。
然而恰巧那晚他潜出学院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便被怀疑是他拿了这份资料出去,变卖之后用于还债。
这篇论文始终下落不明,他,百口莫辩。
“蓝天利剑”这种组织何其特殊,又怎么容纳得了他这种忠诚度受到怀疑的人?
他被驱逐了。从此再无回去的可能。
时樾看着地上的常剑雄,心中涌起的是无奈,更多的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