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运会每一个项目的第一名,可以获得一千块钱的奖金,以及赞助商提供的品牌运动鞋一双。陆笙单打和混双都得了第一名,一共拿到了一千五百块钱的奖金。
她把这些钱全部给了南风。
南风有点意外,“为什么给我?”
“你为我花了那么多钱,我挣了钱就该交给你。”陆笙认为自己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南风被她逗得一乐,白皙的手指捏着那一叠人民币,低垂的眉眼染了点点的夜灯的柔光。高挑的鼻梁线条清晰,灯光绕不开,留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半面脸庞。光亮处那道细细的疤痕越发清楚,刀锋一样划过清瘦的脸庞,凌厉而妖冶。
陆笙看得有些痴迷,心脏像是一只高兴的小兔子,蹦蹦哒哒的。
然后,她听到他打趣说:“这感觉有点像是,懂事的女儿把赚到的第一笔钱交给爸爸。嗯?”
陆笙愣了愣,欢快的心房归于平静。她低下头,郁闷地心想,你才比我大八岁,怎么就像爸爸和女儿了?哪里像!
南风轻轻撩一下眼皮,看到陆笙乌黑的发顶。小丫头不好意思了?他牵了牵嘴角,把钱收好,然后问道,“陆笙,你多久没回家了?”
“两个月。”
“嗯,该回家看看了,让你妈妈知道,你得了冠军。”
“嗯。”
陆笙搬到树青体校不久,她妈妈就发现,树青体校有一群傻瓜愿意资助女儿,似乎她不需要再给女儿花抚养费了……从此果然断了给陆笙的钱,连书本费都没有了。
那段时间陆笙过得很艰难。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和任何人开口要钱。可是徐知遥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心细如发了,从她各种省钱的小细节中推理出陆笙的窘境,并且立刻把此事上报了南教练。
自此之后,陆笙的一切开销都有南教练兜着,直到现在。
现在陆笙回家的意义仅仅是给她妈妈当个出气筒。有一次她妈妈还伸手朝她要钱了,陆笙摇头说自己没钱。
妈妈当时那个冷笑啊,问:“你们打网球的不都能赚奖金吗?你赚了吗?”
“我没有。”
“我就知道!你打了这么多年网球,一分钱奖金都没赚!你就是个废物!”
在妈妈眼中,她永远是个废物。陆笙本以为自己可以波澜不惊对待妈妈的鄙视了,可那次她还是受了点刺|激。那天回到体校之后,陆笙问南风,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打比赛,南风有些奇怪,问她怎么突然想打比赛了。
陆笙神情有些晦暗,“我,想赚奖金。”
南风是何等通透的心思,一眼就瞧出不对劲了,再一联想,立刻猜出事情的大概缘由。
他对陆笙说,“陆笙,你记住,如果你只是想赚钱,做任何行业都可以赚钱,很多行业比打网球轻松得多。任何时候,钱只能是一个尺度,它没资格成为你的目标。”
“我……”
“还有,这条道路不好走,过去、现在、将来,你会遇到很多干扰,不同类型的干扰,许多人劝你放弃、逼你放弃,或者你自己也会迷失,甚至会想放弃。我希望这个时候,你不要忘记初心。想一想,你为什么打网球。”
……
所以无论从感情动机还是功利动机上看,陆笙都已经没有回家的必要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回去,大概也只是因为那里有她的妈妈,有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亲情,是全世界最让人无奈的联系。你终此一生也无法摆脱它,无论你从中获得的是爱,还是伤害。
家里的门是锁的,陆笙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心想,妈妈大概又去打麻将了。推门走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在小小的房子里转了一圈,顿时明白哪里不对。
——家里少了很多东西。
电视、电冰箱、洗衣机,这些电器都没了。还有妈妈的梳妆盒,首饰盒,也不见了,衣柜里的衣服也少了很多。
难道来了小偷?
不对,如果是小偷,一定会把屋子里翻腾得乱七八糟,可是现在这个屋子尚算整洁,有一些家具挪动的痕迹,大概也只是为了方便搬动物件。
是搬家吗?
不,如果是搬家,应该会搬走更多东西,也不会留下那么多衣物。而且……陆笙十分确定,妈妈除了这裏,并没有别的家。搬家意味着付一份房租,这一点妈妈不会接受。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笙在柜子上摸了一把,摸到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妈妈有多久没回来了?
突然的,她有一点不安。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面望了一眼,恰好看到康熙从楼下路过。她立刻喊他,“康熙?”
康熙仰头见是她,立刻笑了,“小绳子?你回来啦?”
陆笙点点头,问道,“你看到我妈了吗?”
“啊?这个……你等一下我上去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