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在凌晨醒过来,这时才感知到剧痛,又伤在背上,趴着的姿势睡久了特别难受,刚一动,撕扯到伤口,他忍不住轻哼了声。
朱旧趴在床边浅眠,手一直握着他的,他一动她就醒过来了,他那声痛哼很轻,她还是听到了,忙查看他的伤口,见绷带没有出血,才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在这裏,不回家睡?”他问。
她不答他,只看着她,板着脸。
“你脸怎么了?”他忽然发现她右边脸颊红了,有淡淡的指印,“那个男人打你了?”他以为是蒙蒙父亲动的手。
她依旧不回答,看着他,良久,开口时声音里带了怒意:“傅云深,你的身体是铜墙还是铁壁?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在生气,他勾了勾嘴角:“哎,没有伤到要害,别担心。”
“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明明她前一刻还充满怒气,转眼竟然就哭了起来,他看得愣住了。
“你……”他有点慌乱,她极少哭,相识多年,他见过她眼泪的次数寥寥可数,所以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你知道吗,我想起了那个夜晚……”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掉,瞬间就爬满了脸庞。她闭了闭眼,说不下去了。
他试图帮她擦拭眼泪的手指微微顿住,没想到她会提起那个夜晚。对他们来说,那是个如噩梦般的夜晚,不想碰触。
他收回手,轻轻说:“朱旧,那些记忆,都忘记吧。”他顿了顿,“所有的,统统都忘记吧。”
她像是被刺痛神经般刷地站起来,指着他的伤口,泪眼蒙眬地怒视他:“傅云深,你到底什么意思?一边为我挡刀一边让我忘记我们之间的所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很可恶!”
他微仰着头看她,平静地说:“朱旧,当时你明明可以闪开,可你没有,不是吗?因为你顾及到你身后的我。”他忽然笑了,有点自嘲:“我再没用,也不会让一个女人挡在我身前。你别多想,那个时候,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这么做。”
她真的要被他气死了,尤其看到他嘴角自嘲的笑容时,“仅仅只是这个原因?”
他竟然还点头,“只是这样。”
“你!”他真是最知道怎么挑起她的情绪波动,她咬唇,深深呼吸,双手掩面,让自己冷静一会儿。
她重新坐在他身边时,情绪已平复许多,她没有再哭,可眼眶红红的,还盈着雾气,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般,固执地望着他,期待得到一个安抚的拥抱。
他微微偏开头。
她却忽然捧住他的脸,这是她每一次有什么重要事情对他宣布时的惯有动作,她喜欢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话,她说,这样子,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说的话,说话时的表情,会被深刻铭记。她性情爽朗,却常常有一些小女孩般的小情怀。天知道,这样的她有多么动人,最是让人无法拒绝。
他没有动。
“我不要!我不要忘记!” 她捧着他的脸,两人对视,他清晰看见她眼中的倔强坚定,她摇头:“云深,你知道吗,哪怕是那一年我最痛苦的时候,也从没有想过把与你有关的记忆抹掉。我奶奶说过,人这一生,就是为记忆而活的。好的,坏的,都同样珍贵。”
而那些往昔的岁月啊,闪亮如深山夏日夜空里的星辰,也温柔如初秋荷塘上的月色,是她生命中顶美好的时光。
她从未,也不舍忘掉。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十八岁的那个秋天,她拿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边走边核对路牌,她在那条落满枯叶的小路上兜兜转转找了许久,就这样慢慢地走进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