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满脸疲惫。
昨天与今天,完全迥异的两个世界。一个是简单、纯粹、朴实、温暖的人间烟火,有欢笑、关怀、挂念,有日落星光月色,而一个却是现实、冰冷、算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包裹其中的那一些亲情,也因为母亲的专制与逼迫,变得负重。
他想起昨晚,在哈尔滨的酒店里,他对她说的那番话。
“朱旧,虽然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可其实你并不了解全部的我。你看到的我,只是一个侧面,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在另一个你不曾接触的世界里,人人都说我冷酷、心狠手辣,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表达得很清楚了,他这样一个人,不值得她这样死心塌地。
谁知道她却不以为然,她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在亲人、朋友、同事面前,在陌生人面前,每一面,其实都是不同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反之亦然。就好比,小女孩蒙蒙的父亲,他举刀行凶,你就说他是个坏人吗?也许对我来讲确实是的,可对蒙蒙来说,那是出于爱。每个人心中,因为立场与所处的位置,有热,也有冷,有爱,也有怨与恨。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云深,既然你都说了,那是我不曾参与也不了解的世界,那我就不用去管那么多。我只知道,在我所见的世界里,在我心中,你是那个好人,值得我去爱。这就够了。”
“我难过的是,你始终这么固执。”
她无力的叹息声仿佛还响在耳畔。
不能想,想起就难过。
他睁开眼,又拿起茶几上母亲留下来的资料。
对,这才是他的世界。
不喜欢,却必须面对的世界。
立秋的那天,朱旧接到一通电话,等到了这么久,当心愿终于如愿以偿时,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一连问了三遍“真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覆,她的眼泪“唰”地就跑了出来。然后,从住院部大厅到三楼病房,一路有人看见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边快跑一边流泪,然而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奶奶……”她哽咽着抱着奶奶时,老太太吓了一大跳,不停问她发生了什么。
“奶奶,奶奶,奶奶,你可以做手术了!找到合适的肝源了!”
“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奶奶帮她擦拭眼泪。
“我高兴啊!”她又笑又哭的,眼泪糊了一脸。
她真的没有想到,当初自己与季司朗的举手之劳,竟然会得到这么厚重的回报。
她给那位老先生打电话,提出当面道谢,可老先生拒绝了,他说:“朱医生,你不用谢我,我这一生,从来不欠人,欠债还钱,我欠了你一条命,那么便只能想方设法还你一命,祝愿你奶奶早日康复。”
朱旧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医院那位老先生会详细问起自己在哪个医院,以及奶奶的情况,原来那时候他就存了帮奶奶寻找肝源的念头。
她除了再三道谢,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奶奶的手术安排在十天后。老太太虽然身体每况愈下,但好在全面检查时各项生命体征都符合做移植手术。
手术前,李主任找朱旧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