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也笑了,却是疲惫的笑,他说:“你母亲与我母亲之间,我们之间,谁伤害了谁,谁又亏欠了谁,早就算不清了。”
他忽然觉得人生真是奇妙,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跟这个同父异母水火不容的弟弟,坐在安静的车内,说这些话。
傅西洲没有再说什么,拉开车门离去。
之后,傅西洲接受了傅云深的提议,拿走了他手中一半的股权,取消了对姜淑宁的起诉,但也没有轻易放过她,让她关押了几天。她一生尊荣,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与煎熬,被放出来时,整个人的精神都有点恍惚,回家就病倒了。
傅云深看着病床上憔悴不堪的母亲,她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因为得知他把手中股份转让了一半给傅西洲,此后他再也没有与他抗衡的资本了,她一下子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整整两天,都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妈,我累了。”他叹了口气,“对不起,答应帮你实现心愿,却没有做到。”
姜淑宁偏着头,依旧不理他。
他继续说:“我明天上午进手术室,妈,这场手术风险很大,我能不能走出手术室还不知道……”
姜淑宁“唰”地回头,冷着的脸上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你明天手术?你明天手术?我怎么不知道!”
他说:“妈,你以后别再跟傅西洲斗来斗去了,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这次放过你,并不代表下次还会放过你。”
“云深……”姜淑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拜托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不喜欢狗,但梧桐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你别赶它出去……”
“儿子……”她抓着他手的力度更大了点。
“妈,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到海德堡的内卡河里吧……”
“傅云深!”她坐起身,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他一件件事情交代着,仿佛在说遗言。
他取过纸巾为她擦了擦眼泪,长大后,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为她擦眼泪,此时此刻,也许即将永别,他与母亲之间,才终于有了正常的舐犊之情。在生死面前,其他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离开姜淑宁的病房,去护士站找周知知。
因为李主任的保密,所以周知知并不知道他手术的确切时间。她听了他告别的话,同姜淑宁一样,眼泪哗啦啦地落。
“云深,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一定会好好地从手术台上下来,我等你!我跟你讲啊,你不出来,我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等……”
他叹口气:“知知,别再哭了。”
周知知忽然猛地抱住他的腰,紧紧地,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号啕大哭了起来。
他身体僵了僵,想要推开她,最终手指却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他心裏却在想,幸好朱旧不在,她也会哭吧?不,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不会哭,但她心裏会非常非常难过。
朱旧,幸好你不在。
可是,我又多么想你在,想再见你一面,也许是今生最后一面,想与你告别。
这是她离开的第二年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