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冷秋水很快去而复返,不是因为她已经请到了徐北游,而是因为跟在她身后的那人。一身锦绣白衣飘然若仙,风姿卓越。目若寒星,面如冠玉,眉宇间有五分勃勃英气,又有五分妖冶妩媚,没有任何束缚的乌黑长发如瀑一般披散下来,一直垂落腰间。绝世脱俗不似凡俗人物,倒像是从天上坠落凡尘的谪仙人。若真有倾国之人,不过如此。尘世间,男子阳污,女子阴秽,独观世音集二者于一身,男身女相,欢喜无量。来者正是玄教教主慕容玄阴。慕容玄阴挥了挥手,冷秋水立刻退下。玄水阁正堂中,两人一坐一立,遥遥对峙。若是细细看去,其实两人的面庞还有几分相似,只是完颜北月苍老阳刚,而慕容玄阴则是年轻阴柔,就像一枚铜钱的正反两面。慕容玄阴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心处的一抹朱砂红点,主动开口道:“完颜北月,你不是身困樊笼吗?怎么能走出大梁城那个方寸之地了?”完颜北月面无表情道:“一甲子期限已到,再无樊笼之说。”慕容玄阴的双眼中有淡淡紫色一闪而逝,平静道:“那你打算去哪儿?帝都?”\}首、发完颜北月反问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情了?看来碧游岛的那一拳还是不够啊。”慕容玄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讥讽道:“若不是你出手偷袭,又岂能伤我?”完颜北月平静道:“上次我是神魂出窍,这次本尊亲至,你要不要再试试?”慕容玄阴笑而不语。老人缓缓起身,这一方天地仿佛都要随之而动。在门外恭敬而立的冷秋水蓦然感受到一股压迫之意,就像天要塌下来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艰难转头望去,刚好看到主人的平静背影,仿佛是屹立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支撑起这方不断下压的天幕。这一刻的慕容玄阴散去了所有的阴柔气,整个人英气勃勃,就像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完颜北月。哪怕她是跟随慕容玄阴多年的侍女,在这一刻也觉得主人陌生无比,看似触手可及,却远在天边。下一刻,她瞪大了眼睛,厅内的完颜北月和慕容玄阴二人竟是凭空消失不见,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也随之而去。在玄水阁的上方三十里处,两道人影再次浮现,慕容玄阴双眼中紫气流溢,眉心处的朱红愈发鲜艳,大袖衣襟随天风而动,说不尽的逍遥风流。在他身前不远处则是负手而立的完颜北月,气态雄浑如山岳,渊渟岳峙。两人在过去曾经有过大小十一次交手,虽说完颜北月略占优势,但都不足以分出胜负,所以这次两人没有急着出手。当今天下,十八楼境界之上唯有秋叶一人。十八楼境界的大修士也不过一手之数,其中以完颜北月居首,是公认的天下第二人,而完颜北月也是被视为唯一能够撼动秋叶位置之人。换而言之,若不是慕容玄阴横空出世,完颜北月早已是天下第一人了。哪怕是慕容玄阴,毕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与本尊完颜北月相较起来,仍是稍逊一筹。完颜北月平静道:“我这次无意与你为难,可你为何拦我?”慕容玄阴摇头道:“徐北游是我的人,你想要插手,不行。”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最起码现在不行。”完颜北月哂笑道:“看来你在那条海路上还真是所图不小,甚至不惜与我正面敌对。”慕容玄阴笑了笑:“反正你我早晚都要一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完颜北月淡然道:“那就让你看看老夫这个本尊挣脱樊笼之后,比之你这个化身到底强出多少。”话音落下,完颜北月向前一步踏出,天地仿佛轰然震动。继而整个巨鹿城满城震动。地面青石板的缝隙间有无数尘土升腾而起,屋檐瓦片上又有无数尘土簌簌落下,满城仿佛都要被尘埃笼罩。仿佛有一名巨大无比的天神举起了这座城池上下摇晃,要将其中积攒的尘土全部抖出。城内所有人在这样的天威之下,当真是渺小如蝼蚁,谁也不会怀疑,如果这位天下第二人全力出手,毁去巨鹿城绝不是什么难事。这便是地仙十八楼的境界,摧城拔岳也是等闲。身处巨鹿城中的徐北游和秦穆绵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浩大威势,不约而同地抬头朝上望去。秦穆绵轻声说道:“是慕容玄阴和完颜北月。”徐北游忽然想起当初的碧游岛之事,在师父公孙仲谋将死之际,是慕容玄阴出手将他带离碧游岛,中途曾经有一名老人拦路,仅仅一拳就将慕容玄阴挡住,又是一拳便将慕容玄阴打伤。后来,他知道了那个老人名叫完颜北月,也知道了完颜北月和慕容玄阴之间的恩恩怨怨。秦穆绵缓缓说道:“完颜北月是真正的谪仙大材,当初五大长老都想收他为弟子,可谁也说服不了其他四位长老,最后只能五人共同授艺,所以完颜北月是玄教的集大成者,无法不通,无法不精,若非如此,也不能凭空造出一个慕容玄阴。”徐北游轻声问道:“那他们两人孰强孰弱?”秦穆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碧玉葫芦,感慨道:“既然慕容玄阴是凭空生出,那也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比起本尊完颜北月还是要差上一筹,正因为如此,慕容玄阴多以避战为主,再加上完颜北月不知因何缘故自困于大梁城中,不能离城太久,所以这些年来,两人大体能保持一个和平姿态,只是不知两人为何今日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会针锋相对。”徐北游心思急转,问道:“会不会是因为玄水阁?”秦穆绵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当初慕容玄阴不惜撕破脸皮也要从我们手中讨得一条海路,定是所图甚大,而巨鹿城是中原、草原、后建贸易周转的必经之地,慕容玄阴在此地早早落下玄水阁这枚棋子,想来不会是无的放矢,说不定就是与他如今所图谋之事有关,若是为此不惜与完颜北月大打出手,倒也说得过去。”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天上形势骤变。在完颜北月一脚踏出之后,慕容玄阴双手振袖,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向四周层层扩散开来。如果说完颜北月是一座大山,坚不可摧,从上压下时如同天崩地陷,那么慕容玄阴就是一汪湖水,柔无常势,定无常形。山水之争。到底是山去填水,还是水来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