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中天现身之后,又有数名年轻男女联袂破空而来,皆是身着黑色锦衣,头戴乌纱,与陈陌灵的打扮相差不多,都是暗卫府中的标准配置。暗卫之所以设有三位坐堂都督,除了使其互相制衡的缘故之外,也是因为要三位都督各司其职,掌印都督专司庙堂各大衙门、地方各衙门及暗卫府内部的缉捕清查,名义上官衔最高,权柄最大;右都督专司监察五大禁军,有类似于监军之责;这两位都督都是针对朝廷内部,而左都督则是对外,专门应对各路修士及各大宗门,同时也统御隶属于暗卫府的大部分修士,故而又有“暗卫府府主”的别称,甚至许多修士在拜见左都督傅中天时都不会以都督相称,而是直接称呼为府主大人。这些刚刚赶到的年轻男女,虽然身着暗卫官袍,但实际上却都是境界不俗的修士,在暗卫府乃至朝廷的倾力栽培之下,不会弱于同龄的道门弟子,而且暗卫府又绝不是那种将自家弟子庇护在羽翼下的宗门,这些年轻人早早便开始与各路不服王法约束的散修厮杀,对敌经验丰富,真要是同境界之间的生死相搏,比起那些大宗门弟子还稍有胜之。陈陌灵就是这些暗卫修士中的佼佼者,他在看到傅中天后,便不再守在端木玉的身前,来到傅中天的面前恭敬行礼后,同样站到那群年轻暗卫的队列之中。傅中天先是朝端木睿晟微微拱手,然后又向周铜微笑道:“周老将军何故大发雷霆?”看着笑意温淳的傅中天,即是朝廷老将也是武道宗师的周铜于心底生出几分忌惮,不过好在不是那只专司军伍的人猫,倒也管不到他的头上来,所以他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无事之后,便退回到端木睿晟的身边。傅中天这才望向徐北游,温声道:“南归,你又为何在此大动肝火地喊打喊杀?这样可不好。”南归,这是韩瑄为徐北游取的表字,一般只有亲近之人才会直呼表字,可徐北游却不记得自己何时与这位暗卫府左都督有过香火情分。徐北游轻声道:“傅都督言重了,徐某人从未喊打,也从未喊杀,喊打喊杀的是周老将军,徐某只是想与端木公子讲一讲我的道理而已。”傅中天玩味道:“仅仅是道理而已?”徐北游平静道:“剑宗的道理。”傅中天忽然加重了语气,沉声道:“本督奉皇命监察各路修士,不得有任何宗门、任何修士于帝都城内行作奸犯科、杀人枉法之事,剑宗亦属宗门之列,你这个剑宗的道理怕是要讲不通。”徐北游没有说话,而是望向傅中天身后的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同样是乌纱锦衣黑靴,更显身姿妖娆,又因腰间佩刀的缘故,多了几分英姿飒爽。徐北游发现自己竟是认得这个女子,不过这个女子应该死在了他的剑下才是,再一细看,就瞧出些许不同来,尤其是两者的气态差别很大。徐北游忽然对这女子笑道:“我曾在西凉州杀过一个人,她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好像是叫孤燕,还是孤雁?记不清了。”这名女子顿时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徐北游接着说道:“其实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师父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杀人,为什么杀人,杀人之后又该怎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受益良多。”女子,或者说已经死去的孤燕的孪生姐姐孤雁,脸色愈发苍白,猛地按住腰间刀柄,手掌却在微微发抖。徐北游笑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杀她?那话说来可就远了,还得从承平二十年的崇龙观说起……”傅中天和端木睿晟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傅中天轻轻开口道:“够了。”徐北游没有继续往下说起那场悲惨往事,轻笑道:“崇龙观之事让我知道了暗卫府的道理,在于诛心,而我的第一次杀人其实也是在讲一个属于剑宗的道理,在于杀身,杀人诛心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事情,却偏偏是我们两家的道理,真是好笑。”一众帝都贵公子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承平二十年的崇龙观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极个别心思剔透的聪明人注意到了两位都督大人的细微脸色变化,又恰巧听说过两年前的崇龙观之事,这才能咂摸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曾有传言说中都崇龙观中的大小道士在一夜之间都被换了一遍,有人说是崇龙观观主得罪了镇魔殿殿主,被一夜清洗,也有人干脆就不相信这个传言,认为是子虚乌有。可今天看来,说不定与暗卫府大有关系。闵淳就是那极少数的聪明人之一,此刻他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也愈发好奇这位徐公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是在两年前就与暗卫府有了如此深的交集,而且还能知晓这等隐秘。徐北游再度望向女子,以言语相激道:“你想不想为你那个死去的姐妹报仇?来来来,徐某大好人头在此,可一刀斩之。”oJ正版首S发1傅中天眉头再皱,身后的诸多暗卫修士也都面露不悦,唯独陈陌灵脸色漠然。孤雁咬了下嘴唇,手掌不再颤抖,脸色坚定地开始拔刀。傅中天猛地抬手,与徐北游先前如出一辙的手段,仅凭气机就将将出鞘一半的绣春刀给生生推了回去。徐北游一再言语相激,并非是欺负一个弱女子,而是事关一个有理没理的问题。这也是傅中天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暗卫府素来以蛮横霸道而著称,若是寻常人等,暗卫府当然可以不讲道理,可是这位徐公子不一样,虽然他身无半分官职,但却是韩瑄的养子,而且还与萧知南、谢苏卿、张无病、禹匡,甚至是萧白、萧摩诃、牧棠之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些真正权贵的眼中,暗卫府的名头也未必就那么吓人,否则公孙仲谋也不会称呼暗卫是萧家家奴。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暗卫府中人先对这位徐公子出手,那么就没了道理,不但不好再去阻拦徐北游,而且事后计较起来,在重重施压之下,说不定还要变成还不占理的一方。如今端木家已经身在浑水漩涡之中,有理无理,讲不讲规矩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可他傅中天却还是一个站在岸上的人,那么有没有道理,是不是按照规矩行事,那就显得至关重要了。只要他按规矩行事,无论是谁也说不出什么,可若他不按规矩行事,无论是偏帮了谁,都难免要陷入蓝韩党争的泥潭之中。这个泥潭,进去容易,想要出来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