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齐立国以来,有过两代皇后,也就有过两代外戚,分别是林家和徐家。林家本就是草原王族,此时仍是草原王族,被大小七十八个草原台吉奉为共主,坐拥漠南漠北两大草原,就连萨满教和摩轮寺两大宗门也为之俯首,显赫无比,自是不用再过多言。徐家本也是大郑大齐两朝望族,徐林已是登顶武官巅峰大都督,而徐琰也只差一步就能登顶文官巅峰,两代人的煊赫使得徐家有望成为第二个林家,只是随着徐林的故去和徐琰的暴毙,原本与国同戚的徐家开始江河日下,只能靠着徐皇后勉励维持,如今徐皇后也去了,只剩下一个空有爵位却无半分官职的徐仪,曾经显赫一时的徐家已是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反观徐北游的徐家,本就在江都一手遮天,入帝都后,先是迎娶公主殿下,又有新任内阁首辅做靠山,他本人也被连加两个都督同知的官职,仅次于左右都督,如今的徐北游已是有资格去穿上二品的狮子官袍。一方显赫势大,另一方就愈发显得境地凄凉。徐北游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西河郡王。”徐仪笑了笑,笑意冷淡,“我该称呼你什么,徐公子还是驸马爷?亦或者是小阁老?”徐北游平静道:“如果你不介意,南归就行。”“南归?”徐仪轻声道:“我想再过几年,就可以在这个南字后头加上一个‘公’字,南公如何?”徐北游不置可否,“你去拜祭过皇后娘娘了?”徐仪平静道:“昨晚守了一宿,先回府上一趟,等到晚上再过来。”徐北游提议道:“如果你不困的话,我们不妨四下走走?”徐仪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无妨,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两人沿着一条小径并肩而行,徐北游轻声问道:“上次你去江都,我折了你的脸面,不见怪吧?”徐仪摇头道:“平心而论,此事其实是因我而起,都说过江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你才是地头龙,我不过是一条过江蛇而已。”徐北游一笑置之。两人走出大概里许的距离后,徐仪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后的飞霜殿。在清晨的淡淡雾气中,飞霜殿若隐若现,雪后初晴,湖光映照,宛若仙境。徐北游陪着他停下脚步,同样望向飞霜殿,淡然道:“老郡王走了,皇后娘娘也走了,你有信心扛起徐家的担子吗?”徐仪反问道:“如果我扛不起来,难不成你要来扛?”徐北游摇头道:“该是你的担子,我不会夺,也夺不走,更何况我也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一南一北两位徐公子,北边帝都徐公子徐仪从云端跌落,仅仅比自尽身亡的端木玉稍好一些,尽显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南边江都徐公子徐北游扶摇而起,一遇风云变化龙,却是飞上云端,两人位置交替,心虚复杂万千的徐仪故作语气平静道:“虽然这话不该我问,但我还是想冒昧问上一句,你这位徐公子是来看我笑话的?”徐北游转头看着这个交情泛泛的西河郡王,笑道:“你这个脾气秉性不像是老郡王,倒更像是皇后娘娘。”徐仪微讽道:“好像你见过家父?”徐北游平静道:“的确见过,虽然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未能深谈,但老郡王的风采让北游印象尤深。”徐仪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问道:“这次你荣升暗卫府和天策府的都督同知,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仅仅只是个虚名?”徐北游没有藏着掖着,直言道:“暗卫府这边,如今只设一个都督,比起曾经的三大都督,难免会更加大权在握,陛下为分暗卫府都督的权柄,故在都督和都督佥事之间增设都督同知,以分都督权柄,所以我这个都督同知不算是空头虚职,也会有一些实权,至于天策府那边,负责宫廷宿卫,职责干系所在,我不好说太多,但是你如果想去天策府,我可以代为说话。”徐仪自嘲道:“天策府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常伴帝王之侧,只要外放地方,便是一方大员,多少皇亲贵族出身的高门子弟想要在里头谋个差事,却苦于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常常是拜了菩萨不少,显灵的却没有一个,没想到徐公子竟是一尊真佛,我徐仪有眼无珠,不识真佛在眼前。”徐北游不以为意,朝徐仪伸出一手,“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要顶天立地,这话说的不错,可万钧重担压在身上,你是弯腰还是不弯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些时候,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抬头,不妨现在低一低头,低头弯腰不可怕,膝盖别弯就是了,更何况现在我也不要你冲我低头,更不需要你弯腰,我只是看在老郡王的面子上,想拉你一把,现在我的手伸出来了,你接不接?”徐仪没有去握住徐北游的手掌,摇头拒绝道:“南公的好意,徐某心领了,不过这是我自家的事情,就不劳南公费心了。”徐北游收回手掌,“西河徐家,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不能去争,也不会去争,可你既然是西河徐家的家主,那就该站出来了支撑门户,人在人世间,总要扛起些什么,这是最天经地义的道理。”C4:正版).首'发*~徐仪背负着双手,平静道:“我知道。”徐北游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徐仪在原地驻足许久之后,朝宫外走去,然后遇到了刚要去飞霜殿的魏元仪。魏元仪轻声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徐仪轻声道:“我遇到徐北游了。”魏元仪脸色微变,愤懑道:“他是不是冲你耀武扬威了?小人得志!”徐仪摇头道:“那倒没有。”魏元仪好奇问道:“这倒是奇怪了,那他说什么了?”徐仪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说了些大道理,然后还要送我一份前程。”魏元仪啧啧道:“送你一份前程?真不愧是满朝上下交口所称的小阁老,这口气还真是大。”她顿了一下,低声问道:“他要送你一份什么前程?”徐仪轻声道:“天策府。”魏元仪吓了一跳,“天策府?那地方我爷爷都说不上话,要陛下亲自许可才行,他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位西河郡王神情复杂,“难说。”就在此时,一名司礼监宦官开始催促命妇入殿,魏元仪只能匆匆离去。徐仪目送着魏元仪走入飞霜殿之后,长长叹息一声,望着天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