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玄都。一对夫妻分别从魏国和江南返回都天峰,不同的是,妻子此行还算顺利,收获颇多,而丈夫虽然勉强达到目的,但却难免很是狼狈。久别了不少时光的夫妻两人在难得的闲暇之余选择对弈一局,毕竟在不久之后,妻子就要再次离开玄都,去江南,而丈夫则要开始漫漫无期的闭关养伤,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平心而论,在君岛上的那一拳,让秋叶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死亡临近的味道,若是没有天道助力,道行大损的秋叶就要被处于巅峰状态的萧玄生生打死,不过好在天命在于道门,注定了逆天而行的萧玄气数已尽。此时棋局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秋叶盯着棋盘,捻起一枚黑棋却久久不曾落下,开口问道:“慕容,你如何看先前的君岛一战?”坐在秋叶对面的慕容萱直言说道:“若用棋盘来做比喻,你和萧玄就是下了一盘斗力之局,谈不上下乘,可也不算上乘。”秋叶笑了笑,“先不说上乘下乘,你先说说看萧玄到底输在了哪里?”/^首R发●+慕容萱脸色略微凝重,思索片刻后说道:“萧玄输在了一个赌字上面,他太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了,所以将所有的家当都押在了上面,若是胜了,自然是一劳永逸,可若是败了,那便要将这个天下都让出去。如果他不去赌,而是依仗着大齐国势与我们慢慢周旋,胜负难料,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是一名十八楼境界的武道大修士,不能在帝位上停留太长时间,所以也是不得不赌。”秋叶将手中的黑子落下,缓缓笑道:“还有。”慕容萱皱了皱眉头,“再有就是天道大势,对于寻常人而言,所谓天道和所谓大势,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更摸不着,可是对于立于山巅的大修士和帝王将相而言,却又是实实在在立于头顶的东西,若是稍有疏忽,便会引来天道镇压,萧玄没有高估自己,也没有低估你,唯独低估了天道规矩的森严,最终才会功亏一篑。”秋叶点点头,“萧玄是地仙十八楼境界之上的武道修士,举世无敌手,这点没有错,我因为接连和公孙仲谋、萧煜各自战过一场而道行大损,也没有错,故而萧玄的判断没有错。只是除了上官仙尘之外,谁也没有直面过巍巍天道,天道到底如何,无从去猜,所以萧玄只能去赌,这是两点了,还有。”慕容萱能驾驭道门和诸多世家,素以谋略著称,此时慢慢理清了思绪,娓娓道来,“最致命的一点,萧玄好大喜功,自古以来,凡是好大喜功者,甚少有能够善终之人。萧玄自登基以来,施行新政,革新吏治,所图甚大,不过他还不满足于此,还想着天下太平,所以他就要平定草原,收复魏国,将原本几代人的事情由他这一代人来做,这些事情若真让他做成了,那他必定是流芳后世的圣主帝王,人人称颂,青史赞誉,对于一位已经坐拥天下的人间帝王而言,所求莫过如此。”秋叶抬头又捻起一枚黑子,感慨道:“当年武帝之所以能北伐草原,是因为有前面文帝、景帝的文景之治,足足三代人的时间,才最终功成,你说得对,萧玄的心太大了,甚至比萧煜还要大,所以他不得不死。”慕容萱从棋盒中捻起一枚白子,轻声道:“萧烈、萧煜、萧玄,三代人,个个都是人杰,萧白也是,可惜年纪太轻,远未到承当大任的时候,所以他能否做好大齐的皇帝,现在还不好说。”秋叶将手中的棋子落下,直接了当说道:“我不看好他。”慕容萱原本正要落子的动作微微一停,看了眼秋叶之后才说道:“怎么这么早就下断言?”秋叶解释道:与其说我不看好萧白,倒不如说我更看好萧瑾。”慕容萱哦了一声,将手中白子落下,“懂了。”……拂晓时分,魏国。魏王萧瑾已经于丑时离开魏王宫,前往位于春山港的中军大营之中,此时距离大军发兵还有半个时辰,既是主君也是主帅的萧瑾在大帐中召集了所有统领及统领以上的将领,连同上官郯等人在内,总计三十六人,大帐内只设萧瑾身前一案,所有将领按照官职高低排成两列。萧瑾身披甲胄站在案后,因为天问已经归于徐北游之手的缘故,所以并未悬剑,其身后是一张三尺高六尺长的天下舆图,所有天下大势一目了然。此时帐内所有将领都感受到仿佛窒息一般的紧迫感,不仅仅是因为魏王殿下亲自领军出征,还有此次出动的兵力,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震惊。这次出兵,萧瑾调动了魏国总兵力的八成。对外号称四十万,实际兵力二十万。这其中包括萧瑾这些年来精心打造的十余万水军精锐,以及不断扩军补充的数万火铳军。除去二十万大军,还有魏国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六成存粮和九成军械。魏国境内的留守军队只有区区五万人,而且这五万人还是分散在魏国各地,更谈不上精锐,若是大齐发兵来攻,这区区五万人守不了太长时间。不算草原那边的林寒大军,这几乎就是魏国的所有家底,现在被萧瑾全部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孤注一掷。成了,霸业可成,大业可期。败了,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这也是一场性命攸关的豪赌。萧玄赌输了,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如今萧瑾扪心自问,自己会不会输?萧瑾给出的答案是不会。萧瑾指着身后的地图,沉声道:“天亮之后出兵,直逼江州,禹匡曾经放言,若是孤的水军敢进入大江,他就能让孤有来无回,今日孤倒是要看一看,他禹匡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环视帐内一周,沉声道:“这一战,包括大齐朝廷、草原王庭、东北牧王、道门佛门在内,整个天下人都在盯着,所以这一战不能败,必须胜,而且还是要大胜,孤要让整个江南水师全军覆没,让大齐再无水师可用,就算明知道我们魏国兵力空虚,也无力渡海征讨。”萧瑾一字一句地斩钉截铁说道:“江南后军加上江南水师和部分蜀州前军,兵力足有三十万,二十万对三十万,这是一锅夹生饭,夹生就夹生,也要把它吃下去!”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进大营,萧瑾踩着这缕霞光走出大帐,举目望去,船帆蔽日,铁甲峥嵘。二十万魏国大军,分乘数百艘战船,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萧瑾登上自己的旗舰,挥手道:“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