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江都行宫。萧知南走出屋子来到天井中,望向头顶一方窄窄的天空。魏王终于还是反了。这个天下也终于是乱了。都说多事之秋,这个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活不过这个秋天?又是一个乱世。萧家的男子们就是在乱世之中,开创了大齐的基业。只是作为萧家的女子,萧知南从未经历过战事,所以她过去对史书中描绘的诸多大战并无太多感触,直到今时今日,见识了魏国水军横于大江之上的壮阔之后,她才算是有了最为直观的了解。此时整个江都城的气氛都极为凝重,魏王萧瑾之所以要封锁大江,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断帝都的粮,自太平元年以来,帝都所用之粮,有一半是取自江南,通过东江大运河由江都运往帝都。萧瑾封锁了大江,也就是封锁了与大江相连的东江大运河,封锁了东江大运河,也就是断了漕运。一时半日还不至于如何,可是时日一久,帝都是要出大事情的。还有一点,这不仅是断了漕运,也是断了萧知南和萧玄的归乡之途。如此一来,水路不通,海路不通,甚至就连徽州的陆路也不通,只能取道西北返回帝都,可偏偏就在此时,牡丹传来消息,林寒也反了,金帐已经来到小丘岭,林寒亲自坐镇,兵临大易府城下。萧瑾和林寒就像两条线,一南一北,要将这个天下彻底分割开来。萧知南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四个字。水陆并进。这可真是水陆并进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要上演兵发帝都的戏码?屈指算来,从黄龙元年到承平二十三年,总共是五十三个春秋,除去魏王征伐卫国所用的两年和还未过完的今年,刚好五十年整,魏王终于露出自己藏了半百之年的爪牙,伸向那个位子。不多时,谢苏卿从外面匆匆而至,来到萧知南的身边,语气沉重道:“战报来了,禹匡亲率江南水师迎战萧瑾之叛军,初战大败,已经退回至洞庭湖中,暂时无力再战。”萧知南的脸上迅速笼罩了一层阴翳,喃喃道:“果然,父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朝素来不重视水军,而魏国却是截然相反,尤为重视水军,从黄龙二年开始算起,我朝水军基本是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倒退,可魏国的水军却是一日千里,无论战船还是水战之法,双方之间有着整整五十年的差距,焉有不败之理。”谢苏卿沉声道:“不过万幸,禹匡指挥得当,江南水师虽然伤筋动骨,但远没有全军覆没,只要再加修养整顿,仍能有一战之力,若是再配合江南后军在洞庭湖中的多方布置,未必会输。另外,此战之后魏国水军难免骄纵,也是我们的可乘之机。”萧知南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说到底还是要看人家给不给机会了。”谢苏卿亦是无奈叹息一声。萧知南自言自语道:“这次不是癣疥之疾,而是一场足以危急到生死的大病、重病。”不多时后,张百岁也步入天井中,萧知南抬头问道:“大伴,道门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张百岁摇头道:“道门那边完全没有动静。”萧知南嗯了一声,陷入沉思。……道门,玄都。掌教夫人慕容萱下山了。k'最‘新*f章节上C掌教真人秋叶再一次闭关了,这次并非是弥补道行那么简单,而是养伤。为了防止出现上一次的道门内乱,秋叶在闭关之前,虽然没有设立主事峰主,但却默认了由尘叶主事的既定事实。由此,黑衣掌教中的掌教二字愈发名副其实。在紫霄宫闭宫之后,尘叶即刻召开了玉清殿议事,这一次,不再像以前那几次一样,净是些来回扯皮,这次的玉清殿中不复闻半分嘈杂之声,只有满是静寂凝重。与会之人按照各自身份地位落座,位尊者坐次也就越高,最高是诸位峰主,然后是诸多殿阁之主和各地道门之主,值得一提的是,老辈人中的冰尘和钟离安宁也出现在此地,两人的位置高于诸位峰主,与尘叶的位置相并列。不过即使如此,今日仍是空了许多位置,比如掌教真人的大弟子天云、剑峰峰主萧慎、摇光峰峰主、齐州道门之主等人,只是尘叶对此并不以为意,直接开始此次议事。今日的玉清殿中有数位执事道人以道法在墙壁上投映出一面巨大地图,其中涵盖了包括魏国、后建、草原、宝竺、南疆在内的偌大天下,在议事开始之后,尘叶与诸位峰主、殿阁之主先是讨论了接下来的战局走势,虽然萧玄已经死了,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更为看好大齐,认为只要大齐能顶过最开始的动荡和混乱,稳住阵脚之后,还是有转败为胜的可能,毕竟如今的大齐朝廷不是当年已经烂到根上的大郑朝廷,五大禁军还是当年的老底子,国库虽有亏空,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只是死了一个皇帝,对于自有章法的朝廷而言,还不至于真的天下大乱。齐仙云也在此次议事之中,虽然她对此事并无兴趣,但还是遵从师父的意思认真聆听,其中大齐朝廷几位武将的名字反复出现,其中最多的分别是后军都督禹匡和左军都督张无病,毕竟两人处在第一线战场,被反复提到也在情理之中,其次却不是齐仙云预想中的大都督魏禁,而是天策府都督魏无忌,以至于让她也勾起了兴趣,不过尘叶语焉不详,却是没能听出个所以然。在分析完战局走势之后,尘叶望向那副“影图”,缓缓开口道:“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单单凭借魏国和草原的力量,是打不垮大齐的,最多做到两分天下已经是极致,所以这时候就要我们道门出手了。”整个玉清殿内瞬间寂静一片,针落可闻。尘叶神情不变,平静道:“在座的许多人都参与过十年逐鹿,那场逐鹿天下,没有我们道门,萧齐万万做不成天下共主,那一次,我们打垮了一直排斥道门的大郑朝廷,终于迎来了我们道门大兴。”尘叶顿了一下,语气平淡道:“如今大齐也走到了大郑的老路上,那我们无非就是将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当年怎么走,这次还是怎么走。”齐仙云猛然一惊,缓缓起身,望着尘叶问道:“尘叶师叔此言何意?”尘叶面无表情,回答道:“天地如铜炉,现在炉子里的这把火还不够大,炉子里需要一根新柴,而我们道门就是那根新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