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江都一战,张雪瑶堪称是出力最多,虽然没有什么外在伤势,但是因为强行用出剑三十四的缘故,内伤颇深,所以与徐北游略微交谈之后,她便要去清修疗伤,至于那份名单,则是由一位常年跟随于她的心腹转交给徐北游。当初徐北游见到这位张雪瑶心腹时,笑了笑,还是个熟人。那人见到徐北游,也是满脸笑意,并无太多生疏。徐北游知道她叫张雨萍,并不是张氏族人,而是一名不知父母何人的孤儿,在十年逐鹿期间被张雪瑶的捡到养大,因为其身世飘零如雨打浮萍,故而取名张雨萍,后来又被张雪瑶收入剑宗门下,成为一名剑宗弟子,这些年来不显山不漏水,一直跟随在张雪瑶身旁,以至于寻常剑宗弟子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远不如莲公子李青莲那般大名鼎鼎,但若论起张雪瑶的信任程度,则远胜于剑宗中的所有人。徐北游之所以记得她,还要追溯到上次冰尘率领镇魔殿倾巢出动前往江都的时候,当时整个江都城风声鹤唳,张雪瑶和上官青虹都在东湖别院中,唯有徐北游和宋官官还留在江都城中,正是张雨萍在此危急时刻从东湖别院赶到江都城,请徐北游前往千金楼暂避。徐北游笑着伸手扶住正要行礼的女子,轻笑道:“雨萍师姐不必多礼,近来可好?”被徐北游直接说出名字的张雨萍露出几分与她真实年龄不太相符的微羞笑容,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分外可爱,外人很难想象,这位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其实已经是甲子高龄。徐北游亲自给她搬了把椅子,笑道:“师姐不必拘礼,坐着说就是。”张雨萍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不过没有推拒,入座之后将手中一本卷宗递到徐北游的手中,又正了正神色,缓缓说道:“想必宗主已经知晓,老宗主和代宗主曾经在道门中安插人手棋子,这部分本是由老宗主亲自安排,不过在承平十九年的时候,老宗主忽然返回江都,将自己手中的众多棋子名单由我转交给了代宗主,当时代宗主颇为不解,如今回想起来,应该是老宗主对日后之事有所预料,所以才开始提前安排身后之事。”徐北游没有急着打开手中的卷宗,点头道:“想来在那个时候,师父就已经决定要与朝廷联手,不过师父也知道此事定不能为道门所容,若是有所纰漏,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后来之事也的确如师父所料,最终还是走到了图穷匕见的一步。”张雨萍下意识地看了眼立于宗主身后的高大剑匣,稍稍平稳心绪,轻声道:“在其后几年中,代宗主陆续与那些棋子取得了联系,以老宗主的谨慎,棋子的身份未必要走到多高,但一定以隐蔽为主,唯有一颗棋子出人预料,竟然被道门掌教真人秋叶看中收为亲传弟子,排行第十,赐道号苍云。不过代宗主也说了,地位越高越是难以掌控,以这枚棋子如今的身份而言,未必能坚持到最后,当然,毕竟是老宗主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至多是叛出剑宗而彻底归顺道门,还不至于泄漏天机。”徐北游问道:“如今情形如何?”张雨萍回答道:“回宗主,苍云此人如今略有摇摆不定,不过还未做出对不起剑宗的事情,也未脱离剑宗,只是在许多事情上有所保留迟疑,似乎已经起了其他的心思。”iW(正8、版cu首j发R徐北游轻声道:“人心涟漪似水,反复无常。正所谓人心似水,何其深也,民动如烟,何其乱也,人心如水,当静处之,民动如烟,任其纷扰。”张雨萍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棋子,远不如苍云那般重要,数目更多些,大约有二十余人,进入道门的时间各有不同,最早的大概是已有四十几年,最少的仅仅只有三年,这些年来,陆续死去十人,死于道门镇魔殿者五人,死于意外者四人,死于剑气凌空堂者两人,剩余之人中,身份最高之人已经成为道门慎刑司的执事真人,不过与苍云如出一辙,此人也有了摇摆不定的迹象,毕竟与剑宗相较,道门更为势大是不争的事实,人有私心而逐利,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徐北游陷入沉思,没有急于开口说话。剑宗毕竟是师父几十年的心血,远非表面上如此简单,有如此“伏兵”也在情理之中,按照常理而言,徐北游想要从公孙仲谋手上完整继承剑宗,最少也要十几年的功夫,先是跟随在公孙仲谋身边聆听教诲几年,再去熟悉宗务几年,然后是独当一面几年,最后是立威立命立功,壮其声势,再花去几年工夫,最终顺理成章地接掌大权,绝不会闹出赤丙不服少主之事。只是时势使然,逼得徐北游不得不提前接位,虽然省却了很多时间,但是许多宗内秘辛却做不到了然于心。片刻之后,徐北游回过神来,示意张雨萍继续说下去。张雨萍脸色凝重道:“如今天下乱起,道门中人陆续入世,道门掌教秋叶的众多弟子也不例外,据我所知,苍云已经于八月中旬离开玄都,如今正在湖州杜明师处。按照代宗主的意思,宗主最好亲自去见他一面。”徐北游皱起眉头,虽说江州才是整个江南最为繁华富庶之地,但湖州却是当下江南战场的关键所在,慕容萱、尘叶、冰尘、李清羽、杜明师,乃至于萧瑾、六面等人都在湖州,对于剑宗和朝廷而言,如今的湖州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如果苍云背叛剑宗,将徐北游的行踪泄漏,哪怕徐北游已经是地仙十八楼的境界,也是凶多吉少。徐北游沉声问道:“苍云此人的确可靠?”张雨萍知道徐北游心中所想,微微笑道:“此次联络当然不会告诉苍云是宗主要亲自见他,我会以我的名义与他约见,想来苍云还不会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张雨萍就大动干戈,直接将此事上禀慕容夫人。”徐北游愣了愣,自嘲道:“果然是地位越高,胆子越小。”张雨萍嘴角微微翘起,轻声说道:“因为宗主身上的担子太重,容不得宗主再去任侠意气,就像成了亲的男人,遇到事情难免要想一想家中妻子儿女,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冲动行事。这不是胆子小了,而是知进退得失之道。”徐北游一笑置之,然后示意她可以退下。张雨萍起身朝徐北游施了一礼,徐徐后退离开。徐北游一个人坐在屋中,翻开手中的卷宗,一个一个名字看过去,若有所思道:“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