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六面与赵青激斗的时候,城外已经被老人打得胆寒的残余骑兵呈现出一种诡谲的静止局面,一动不动。一名宽袍大袖的徐北游行走其中,如闲庭信步。他的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不是诛仙,不是天岚,不是殊归、天问、黄龙、紫电、青霜、赤练、五毒、莫名、玄冥、白虹、却邪中的任何一剑,而是不见经传的一剑。严格来说,这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剑,仅仅只是一把剑胚。在很早的时候,他的授业恩师,也就是剑宗的上任宗主公孙仲谋,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杀人饮血剑开锋,说的是剑宗铸剑一道,首先是以火淬刃,以金石磨刃,是为第一次开锋,然后是剑锋杀人饮血,是为第二次开锋,经此两次开锋之后,这把剑才算是真正的剑,否则都是剑胚。当初陈公鱼为了诱使徐北游寻找剑宗千年宝藏,曾经在碧游岛上布置假象,使得徐北游从中得到了一口通体生光的剑胚,其材质竟是丝毫不逊于剑宗十二剑,只是还未开锋,更未曾杀人。首。发0U(徐北游在铸就大宝瓶身之后,便亲手为其进行第一次开锋,然后佩戴在身上,准备第二次开锋。此剑无名,剑成之日已经无从考据,不过开锋之时,却正值天下大乱之际,徐北游遂是为其取名为烟云乱。在五千骑兵之后,又有近万步卒涌入战场,他们亦是驻扎于江陵城内,只是赵青和六面的交手已经将城门毁去,他们不得不从其他方向的城门出城,故而来得晚了一些,没能形成骑兵步兵相互依托的攻势局面。此时徐北游面对黑压压的人海,仍旧是扶剑而行,未曾拔剑半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哪怕是堂堂道门掌教的三大分身也未能让徐北游拔剑,又何况这些寻常甲士兵卒?只见他信步而行,周围不断有剑气从地下凭空生出,好似是喷泉爆发,而且不同于先前的玄妙灵动,这次的剑气光明正大,法度森严,如同精锐大军,而剑气之盛,茂如密林,遮天蔽日。方圆百丈之内,密密麻麻,尽是不断从地下喷涌而起的浩荡剑气。数十名举着盾牌的披甲之士直接被这凌厉至极的剑气由下往上贯穿,鲜血四溅,场面血腥至极。可若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被剑气所伤的步卒,真的只是被伤到而已,虽然难免手足残缺而失去行动能力,但好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若是步卒们避开这些不断喷涌的剑气,这些剑气更不会去刻意伤人,毕竟天道在上,徐北游在两襄城外已经引下过一次天罚雷刑,他不想再有第二次。要知道天罚之狠厉,已经有上官仙尘、萧玄、萧白三人以身试法,这三人无一不是当世绝顶之人,也无一不是徐北游的亲近之人,可最终都无一不是身死道消,让徐北游感慨莫名。前人之鉴不远,他自然不能重蹈覆辙。所以这一次,徐北游不杀一人入城。从这一点上来说,徐北游对于自身剑气的掌控,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境界,大有返璞归真的意味,比起一味蛮横跋扈的赵青,又是高出不止一筹。就在此时,从步卒方阵之中,猛然跃出一道道身影,纷纷从军阵的缝隙之间向前冲出,既有魏军的随军修士,也有被萧瑾招募至门下的门客之流,更多的还是出身自鬼王宫的修士。足足百余人出现在徐北游的面前,然后快速结成阵势,以人成阵,意图拼死阻住徐北游的去路。徐北游按剑停下脚步,望向站在最前方位置的领头之人,淡笑道:“原来是位老相识。”这位潜伏在步卒之中的披甲人,摘下遮挡住面容的头盔,正是鬼王宫四大冥君之一的孔逸箫,当年四大冥君奉萧瑾之命,潜伏于中原各地,秘密谋划,无论是张召奴入江都,还是李清羽与李紫剑之争,乃至于后来的圜丘坛之变,端木睿晟之叛,都有他们的身影,不过其中的两人,徐经纬和骆难行已经陆续死在徐北游的剑下,如今只剩下孔逸箫和孟东翡两人。若是再加上伤于徐北游而死于赵无极的萧林,可以说鬼王宫的大半精锐都折损于徐北游之手。世人都说剑宗宗主徐北游一人一剑便让道门的镇魔殿支离破碎,可少有人知,鬼王宫也是相差不多的下场。徐北游平淡道:“徐某今日前来,只杀魏王一人,其余人等,若是就此离去,徐某可以网开一面。”孔逸箫低头望着身上所披的魏军甲胄,神色复杂,有些遗憾,又有些无奈,抬头后眼神坚毅,沉声道:“徐宗主,你若是要入城,凭借我们这些人,当然拦不住你,可魏王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我们绝不会退让半步。”徐北游点了点头,道:“好一个士为知己者死,凭你这句话,今日我可以破例多杀一人,用你的血,来为我的佩剑开锋。”孔逸箫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周身气机反常地内敛至极,好似是道门大真人的返璞归真,一身气机化作金丹。徐北游终于第一次拔剑。仅仅是拔剑出鞘三分,就已经剑气流溢如清风吹过江陵城外。每个人都感受到一股丝丝凉意,然后心底也会随之升起一股寒意——与神通术法无关,这是身体受到致命威胁之后的本能反应。若是徐北游愿意,一剑屠戮万人,也非是不能之事。只是不愿。孔逸箫作为首当其冲之人,感受最为强烈,故而已是萌生死志,视死如归。他是个儒生,虽然不是儒门中人,不曾养浩然正气,但却读过亚圣的微言大义,虽千万人吾往矣。如今的徐北游,又何止千万人?可他仍旧往矣。下一刻,不见徐北游如何出剑,只听得一声清澈响亮的出鞘之音。然后徐北游已然来到孔逸箫的身前,手中的烟云乱刺入孔逸箫的腹部,透体而出。雪亮的剑锋上顿时有鲜血缓缓滴落。孔逸箫的周身气机根本没能抵挡分毫,瞬间溃散。这已不是高下立判,而是天壤之别。孔逸箫嘴角渗出血丝,艰难而笑,嘴唇微动,似是在喃喃而语。徐北游面无表情,缓缓抽剑,斜指地面,剑尖上不断有鲜血滑落,滴滴答答,汇聚如微小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