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天微微颔首,对南珂含笑道:“南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
南珂仿佛如梦初醒,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心裏思忖着是不是该通知石科他父亲来了。
“前段时间听说南小姐出事了,心裏还十分惦记,现在看南小姐安好地站在这裏我也就放心了。这世事无常,能活到哪里算哪里啊。”石景天也不知是在独自感叹还是对南珂意有所指,南珂为他倒了杯水,站着看他。
石景天对她摆了摆手道:“南小姐请坐,不必如此拘谨。”
“石先生找我有事?”她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开口便直截了当地问。
石景天看着眼前的女孩,从她身上找不出一点南震天当年的影子。都说南震天把女儿保护得很好,可如今他撒手一去,也不知对南珂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南城如今在安远集团一手遮天,南小姐知道吗?”
南珂挑眉道:“石先生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只是想知道,南小姐对拿回安远有没有兴趣?”石景天的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毕竟,安远是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你应该也不想任由它落到外人手里吧?”
石景天这个人老奸巨猾南珂是知道的,当初顾南城便警告过她让她远离石景天和石家,石科虽然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为人却是好的。可这石景天,每每说话的时候总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她实在猜不透他来找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沉默是想还是不想?”石景天似乎没什么耐心,见南珂久久无言,又问了一遍。
南珂这才看向他,笑着说:“顾南城从小就被我父亲收养,算起来我与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一起长大的,也算得上是亲人。当初父亲把他带在身边也是看中他的能力,既然是由他接管公司,我很放心。”
石景天大抵没料到南珂会这么回答,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良久才忽然拍起手来。“啪!啪!啪!”掌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异常诡异,他每拍一下就震动一下南珂的神经。她努力压抑住心裏的紧张,迫使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但事实证明,和石景天相比她仍是太嫩了,她的故作镇定在石景天眼里就像是一个蹩脚的演员,石景天蓦地起身对南珂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不好意思石先生,我实在没有时间,下次如何?”
“你不想看看你母亲去世的地方?她生活过的地方是怎么样的,她生前过得如何,你一概都不想知道?”
蓦然出现“母亲”这个词,让南珂的脑袋一下子变得空白,她浑身冰凉,看石景天笑得不怀好意,下意识地摇头:“我母亲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
“你母亲是在八年前过世的,那时你十六岁。”
这句话犹如惊天巨石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她猝然看向石景天。石景天笑得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辈,却一步步以狠决的姿态掐住了她的咽喉,她感觉呼吸困难,下一刻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地挪出。她那时不知道的是,踏出了那一步,竟然就是一辈子。
南珂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告诉她,母亲是因为难产而死,所以自南珂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家里的用人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母亲,甚至偌大的一栋南家老宅,要找一张母亲的照片都难得可怜。那段吵闹着要妈妈的年纪里,是父亲一步一步陪着自己成长。后来懂事一些后,她才听家里年长的用人说,自从母亲过世,父亲便收起了她所有的相片,怕睹物思人,于是南珂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她偶尔问起父亲,父亲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大发雷霆。久而久之,她就很少在父亲面前提起母亲了。
她常常会想象母亲的模样,一定是温婉秀气、平和近人的,想得深了,她就问顾南城:“你见过自己的妈妈吗?”
顾南城点点她的头:“又想起你母亲了?”
“我想见一见她……”这个心事,在很小的时候,南珂只能对顾南城提及。
“南珂,你母亲一定也很想你。”
“可是她不在了……”
顾南城拍拍她的头说:“你只需要知道,每个母亲都最爱自己的孩子,你母亲一定是最爱你的。”
小的时候,任何心事都只能向顾南城倾诉,她曾经以为那样的时光会长久不断,却没想到梦断来得如此之快。她所有心心念念的人好似在时光里都渐渐变成自己的过去,变的究竟是这个世界还是人心?
“南小姐?”石景天耐心地等在车外,重复叫了一声。
南珂如梦初醒,猛地闭了闭眼,心跳忽地加快,下了车才发现这裏已是青城的郊区,人烟稀少。眼前是一幢破旧的小洋房,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门口的铁门锈迹斑斑,蜘蛛网挂满在栏杆之间,一看便知这裏已经荒废了很久。
南珂站在原地不动,手脚略微有些僵硬。石景天走在前头,回头对她说:“你要是后悔了,现在不进去也是可以的。”
然而“母亲”这个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南珂深吸一口气,提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