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律没想到南珂翻脸会这么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可南珂的表情分明是不想再和自己谈下去。他依旧坐在那里不动:“顾南城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坚定地站在他那边?”
“我没有站在谁那边,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齐律,我不问你你和乔楚是什么关系,所以也请你给你自己留点颜面。”
齐律蓦地一惊,是什么时候出的错?南珂竟会知道自己和乔楚的关系?不对,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十分清楚,他试探着想再问下去,可南珂已经拿过拐杖勉强站起身,抬了抬下颚道:“需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
“南珂,我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给你听,但你记住,你会后悔的。”
南珂对他的话不予理睬,眼见齐律离开,客厅里只剩自己一个人,这才拨通了夏洛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夏洛扶着南珂再次来到位于南苑路198号的银行,夏洛皱眉盯着南珂受伤的腿嘀咕道:“你就不能再等一段时间吗?你还想不想好了?你的腿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南珂摆手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大大咧咧道:“没关系,快好了。”
夏洛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眼见南珂跟着银行经理进去后才安心地在外面坐着等候。南珂在电话里心急地说着自己已经知道银行密码了想立刻赶来的时候她心裏还有些不放心,毕竟现在的南珂是跟顾南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她的一举一动大抵逃不过顾南城的眼,只是选择现在来银行打开保险柜真的是最合适的时机吗?
南珂,当你找到这裏的时候就说明爸爸已经不在了,这些年把你留在国外是不愿意让你面对公司的尔虞我诈,爸爸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希望你不要怪爸爸当初的狠心。公司的百分之四十股权我已经委托瑞士银行的布鲁斯代为保管,你带着我的印章亲自去找布鲁斯就能拿到股权书,爸爸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我已经交代过布鲁斯,你和印章缺一不可,否则这些股权将会变成钱捐献给慈善机构。觊觎这些东西的人太多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切记行事谨慎小心,这个世界上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自己。南珂啊,以后你一个人走这条路,记得即便撑不下去了也不能让别人抓住你的软肋,爸爸希望你能坚强、快乐。
是一封很简短的信,落款处是南震天的签名,附在信封里的果然还有南震天的印章。南珂的手抖得厉害,坐在冰凉的座椅上全身都觉得冷,她哆嗦着取出印章,呆滞了许久。直到一滴眼泪落下来滴在手背上,她才蓦然清醒,父亲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写下这封信的?这封信是留给身为女儿的她的,若不小心落到别人手里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父亲最疼她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留这封信给她的。
南珂仰起脸,心裏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绞在一起,是那么痛,却要假装无所谓。她压抑了多时却还是无法抑制心底的哀伤,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与梦想中截然不同的道路。她曾经关于未来的梦,有父亲,有顾南城,有难得交到的三两知己,而今,一个都不留。
原来梦终究只是给人用来幻想的。
夏洛在外面等了许久,仍不见南珂的身影。看了看时间,有些担忧地让经理带着自己去找南珂。不想才挪开脚步,就见南珂拄着拐杖慢慢从裏面走了出来。夏洛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南珂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怎么了?”才多久没见,怎么南珂就变得这么沮丧了?
南珂抱勉强对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想我父亲了,走吧。”
夏洛一路上不断地从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南珂,南珂比来时沉默了许多,脸色也更加苍白。她不知道南珂在保险柜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似乎并不是什么可以让人高兴的事。南珂这个女孩心思太重了,有时候她几度怀疑,在未来的某一天,南珂会不会被自己的心事压垮。
回到老宅刚巧赶上顾南城从外边回来,因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知顾南城,所以此时惹得顾南城在见到南珂红肿的眼睛时不由得一蹙眉心,不解地看向夏洛。夏洛立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珂抿了抿嘴,想笑,无奈却笑不出来,与夏洛告别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很多思绪在脑海里纠结成一团,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变成阴谋和伤害,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游走在现下的困境里。
顾南城敲开门,见南珂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坐得笔直,不由得觉得好笑,揶揄道:“你这个姿势是在罚坐吗?”
南珂却没有要回应他玩笑的意思,正视顾南城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顾南城闻言脸色骤变,灯光下他平滑的皮肤几近苍白,他的眉毛粗而浓,此时皱在一起给人一种凶狠的感觉。他们认识十余年了,却仿佛从未对彼此真正坦诚过。
南珂记得顾南城是孤儿,父亲当初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捡到年幼的他,在南珂平淡无奇的童年里顾南城就像一道光折射进来,照亮了她不是黑就是灰的世界,她至今还记得第一眼看到顾南城时那双漆黑却透彻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闪着光。对小时候的南珂来说,顾南城无疑像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她悉心呵护着,怕它碎裂。
顾南城的不自在只有那么几秒钟,他很快便恢复过来,面上平静如水,那笑让人看不出半点伪装的痕迹。他摇摇头,无所谓地说:“过去了那么多年,找不找得到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是没有找过,还是找不到?”这两者的差别在字里行间虽然只有些微的差别,可意思却相差十万八千里。顾南城不懂南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并且似乎对这个话题异常执着。
他终于松了口,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抛弃我了,那时候我还不懂事,长大一些后才有了去找他们的想法,可惜那时我势单力薄,根本没有去找他们的本事和能力。等到为你父亲做事以后,才开始拜托人替我打听我的亲生父母,只可惜时间太过久远,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确切的消息,我想……要么就是他们已经不在了,要么就是我和他们之间的缘分太浅,这件事我一直不那么执着,觉得该是我的总归会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抓紧不放又有什么用?”
南珂忽然笑出声:“你说的好像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释然,或者可以这么说,对权利和名利的欲望还是能燃烧一个人的心的?”
顾南城渐渐听出南珂话里带刺,也不恼,笑了笑:“南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是怎样的?”
“直接、坦率,至少比现在可爱。”顾南城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自己现在的不可爱。
对于这样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南珂的意料,南珂耸了耸肩,像是终于放轻松了,靠上身后的靠垫说:“人总是会变的,你看,我们都已经变得不是彼此记忆里的那个人了。时间真可怕,不仅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甚至还能改变人心。”
进屋的时候南珂忘了关窗户,外面的冷风穿堂而过,南珂细微的一个哆嗦被顾南城捕捉到,摇曳的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春天即将来临,可南珂的春天仿佛被永远埋葬在了去年的冬天,再也不会鲜活地流动了。